李兖就是來找季姜的。
方才前面一片混亂,季姜被擡走,他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她分明是看撞了人,在裝暈。
他從季姜身後而來,見此,也隻是本能地上前扶住她,沒想到她身前還有個人。
“你.......”
李兖一時也怔愣在原地,目光掃過季姜懷裡的人,驚道:“七哥!”
隻見他手扶上蕭岺肩膀,把人撈起來。
季姜的心方要落下,便覺腰間的手同時迅速抽走,她站不穩,與身後的寶簾摔在一起。
“李兖!”
季姜坐在地上,仰頭怒瞪李兖,他分明故意的!
“怎麼?”
李兖眨眨眼,一臉無辜地站在原地。
見季姜因生氣而逐漸染上淺粉的臉,他趕緊撇開視線,轉過身,背起蕭岺往太子府的側殿去。
還不忘給冬生伢扔下句“去找兩個府醫來。”
看着在廊道上背着人跑遠的李兖,想到入宮時見到的,季姜有些怔住。
他似乎待蕭岺還不錯。
寶簾上來扶她,季姜方才回過神,忙去看寶簾有沒有被自己壓傷,知她無事,才放下心來,由她攙着往偏殿去。
等季姜蹦到偏殿,府醫已經在給蕭岺把脈。
慈安正站在門邊往裡張望,季姜和寶簾走過去,在他身後并排站着,也朝裡望了望。
在殿外看了會兒後,季姜忽然問道:“蕭岺怎麼成了這樣?”
慈安不防身後有人,被吓得一下撞在門框上。
“六娘子!”
聲響傳到殿裡,引得李兖解衣的手微微頓住,又重新将衣袍紮緊。
一旁正拿好藥粉候着的府醫見狀,不解道:“小侯爺?”
“小傷,不妨事。”
李兖道一句,擡手招來冬生伢,低語兩句,冬生伢稱喏,領命退出去。
門外,慈安緩了口氣,垂下頭來答季姜的話。
半真半假泣道:“我們殿下是被王六郎他們給打成這樣的......”
季姜一驚,忙問:“怎會?”
蕭岺是皇子,哪怕再不受宗室待見,他們又怎敢對他動手。
“奴婢不知,奴婢不過走開一小會兒,回來......”
慈安肩上沉沉壓下一隻手,他身子一抖,即刻消聲。
想着李兖的話,身後的冬生伢低聲道:“這些話就别說出來污了小娘子們的耳了。”
說完上前一步,朝季姜叉手,“孟六娘子還傷着呢吧,殿裡有府醫,還請娘子這邊來。”
“可.....”
季姜看向慈安。
後者卻躬身行禮道:“奴婢還要去請太子殿下,便先退下了。”
不等季姜喊他,慈安已經快步走遠。
冬生伢又伸手作請,季姜見狀,心知必是有什麼不能叫她知曉的事,遂不再多問,轉身走進殿裡。
這座偏殿不算小,以中堂為界,左右兩邊各有一間内堂,中堂前面置一架山水繡屏風,後面臨窗設地席茶具。
地席上,李兖不似旁人那般規矩地跪坐,而是随意胡坐着,胳膊搭在屈起的那條腿上,手裡把玩着一顆熟透的桔子,不時抛向半空,又準确地接進手裡,樂此不疲。
季姜路過屏風,便瞥見這一幕。
李兖似有所覺地挑眉看過來,眼風好似不經意般,掃過季姜掩在羅裙下的腳,才向上,對上那雙還隐隐含怒的杏眸。
“蕭岺怎麼樣了?”
季姜雖不忿李兖方才的幼稚行徑,可卻曉得眼下輕重,不想跟他掰扯那些。
李兖聞言,立刻收回目光,垂眼将手中桔子往案上一扔。
嗤道:“先管好你自己吧。”
他說完起身,從屏風另一側繞過,走向蕭岺在的左邊内堂裡。
季姜皺眉想發作,冬生伢趕緊給旁邊的府醫使眼色,那府醫上前,勸帶着季姜去了另一邊的内堂。
季姜這邊剛離開,左内堂的門立馬打開一條縫。
李兖從裡面探出頭,左右看看,見殿内已然沒人,才重新出來。
蕭岺還暈着,正被内侍伺候着脫衣上藥,李兖不好守在裡面,剛才不過是不想跟季姜讨論蕭岺,故意避開罷了。
他這幅樣子可不常見,冬生伢湊過來,笑問:“十四郎躲什麼呢?”
李兖一驚,反口便強道:“誰躲了?我就是進去看看七哥怎麼樣了。”
“哦?”
冬生伢故意拖長聲音,“不會是躲六~娘~子~吧。”
李兖神色浮現一絲慌亂,趕緊擡眼看看對面堂門,見沒什麼動靜才鎮定下來。
他滿含威脅地瞪眼,擡手指指冬生伢,薄唇微動,卻說不出什麼,隻擡手把人推開,又自顧自坐回屏風後的地席上。
冬生伢會意一笑,沒再多言,隻守在屏風外。
李兖仍舊在那兒玩桔子,桔子第三次脫手滾落,砸在地上後,他不禁煩躁起來,胡亂抓抓編好的長發,把頭砸在案上,不肯再擡起。
右邊内堂裡。
季姜清楚自己腳踝可能傷得不是很好看,怕寶簾哭唧唧,她坐下後便将人遣出去,叫她去打聽打聽薛尚宮如何了。
季姜坐下後,府醫卻在旁躊躇不再上前。
這位孟家娘子傷到的是腳踝,他雖年逾耳順,可畢竟也是男子,不好動手。
季姜記得知妗的教導,也知道府醫的顧慮,可如今外面也是一團亂,有個府醫能給她看一下,已是不錯了。
便主動道:“老先生不必有所顧慮,但治無妨。”
杜府醫一怔,心下不由笑歎,暗道自己軍中大夫出身,在行伍裡,什麼人沒治過,現今過上太平日子後反倒多了些無用規矩。
季姜的腳原本隻是扭了一下,可後來又與小娘子們混戰一場,還走了這許久的路,如今腳踝處已經紅腫得如饅頭大小,輕輕一碰都疼。
聽到季姜的抽氣聲,杜府醫不禁擡頭瞥了座上的小娘子一眼。
看着是個孱弱的,不想卻并不矯情,若放在長安這些嬌養的小娘子身上,這會兒恐怕得哭暈過去了。
季姜感覺到杜府醫的視線,還以為他顧忌着自己的身份,不敢下狠手,遂在心裡給自己打氣,咬牙道:“您盡管治,我能忍。”
杜府醫掌心擦上化血瘀的藥膏,手心平推上季姜的腳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