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綠年方十六,是平康坊三曲中最美最有才名的伎人,她與别的伎人不同,同樣是依靠在男人懷中,可朱綠眉眼間卻不顯得谄媚,而是有一種純淨,叫人見之忘塵,叫男人忽略了她出身教坊。
女子嬌豔,少年俊美,兩人相依相偎間自成一幅美人圖。
楊景薦幾人也各自坐在自己的地席上,衆人透過紗簾乍見堂外男子的裝扮,一時隻顧着打量他,都沒說出話來。
還是窦方寶先開口道:“這位郎君是.....?”
李兖随意擺擺手,“不重要。”
楊景薦也随意打量着,見男子穿成這樣,他瞬間皺起眉來,嫌棄地輕啧了聲,垂眼默默端起桌上的酒盞,不想再看。
隻是端酒的手舉到一半就被旁邊的李兖截胡了去。
然後他更默默地,仰頭看着李兖喝完了他的那盞好酒。
平康坊最好的酒!
每日限量,僅此一壺。
李兖看不到楊景薦咬牙切齒的樣子,他幹脆利落地喝完了一整盞酒,并大發慈悲的把酒盞扔回給楊景薦。
楊景薦愛美愛潔,哪怕是最上等的涼玉盞,他也再不去碰一下,隻别過頭,眼不見為淨。
李兖屈腿席地一坐,指了指男子,對蕭峥道出來意。
蕭峥聞言皺眉,“你成心來惡心我。”
他不是懷疑,是肯定,李兖帶這人來,就是為了惡心他。
李兖也不知道,怎麼蕭峥就總能那麼把自己當回事呢,他道:“見一面又不會少你塊肉,再說了,又不是見你,有何不可?”
“我若不呢?”
其實要不要朱綠出去見人蕭峥也不在乎,他就是要跟李兖作對罷了。
李兖不擅長跟人兜圈子,直接朝閣外喊:“哥舒,進來把朱綠......”
“你敢!”蕭峥摔了杯子。
“你看我敢不敢!”
“哎别動手别動手,”
孟濯站起來,揮手往回趕哥舒,“回去回去,他們倆鬧着玩呢。”
哥舒看向李兖,李兖朝蕭峥的方向擡了擡下巴,“看他。”
楊景薦支着下巴,長歎出口氣,随意道:“這人已經在這兒了,一個遊俠兒罷了,阿驷你直接殺了他把刀奪了不行嗎?你倆何必如此僵持。”
這可真是個辦法啊,李兖心下微動,卻還是搖了搖頭。
“不行,名刀都是認主的,我不能殺他。”
楊景薦被李兖的幼稚想法擊敗。
他翻了個白眼,幹脆攤手不再幹涉。
平康坊是官家教坊,幾人雖沒有透露過身份,但朱綠不是沒有猜到過一二,她左右看看,欠身笑道:“公子若不介意,奴家想去見見那位郎君。”
這話算是台階了,是她自己想去見的,并非受李兖所迫,蕭峥也不必再針對李兖。
等朱綠退下去,孟濯開口問道:“他為何非要見朱綠娘子?”
李兖皺眉,這他還真不知道,不過管他為什麼呢,他又不在乎。
一片靜默中,窦方寶舉了舉他胖胖的手,“我好像知道一二......”
幾人看過去,窦方寶回憶道:“你們也知道,我沒事愛去書肆逛逛,那日願說好與孟五一起的,誰知道他卻不去了......”
“說重點。”李兖不耐煩道。
“我在書肆撞到了萬年縣縣丞家的兩位娘子,聽得幾句閑話,說是她們大姐姐死活要嫁給一個來長安的遊俠兒,縣丞拗不過親女隻能答應,”
“據說臨近快成親了才知那遊俠兒來長安不為别的,隻為着一睹天下名伎......”
江湖人做事往往随性,奔走千裡隻為一睹天下名伎這樣的事,也不是做不出來的。
窦方寶講到後面已經沒幾個人聽了,遊俠兒配小官家娘子的風月事在戲樓和話本子上看看便行了,長安這些見慣了繁華的貴公子們是不屑于去細聽的。
隻有李兖,聽完後有些若有所思起來。
“這麼說,那縣丞家女兒還是要跟他成親?”
窦方寶說完,李兖低聲問了句。
“想來應是,這不就來賣刀攢銀子,要好好跟縣丞家女兒成親過日子了嘛。”
“可.....”
那男子剛才說過的,隻要讓他見朱綠一面,他可以一枚銅錢都不要。
這是要好好過日子了?
李兖想了想還是沒再問,刀到手便行了,其他的與他何幹,無非是些風花雪月情情愛愛,左右也不會生出什麼大事。
幾人坐了會兒,朱綠就重新走進來。
蕭峥盯着她瞧,朱綠嬌羞一笑,“沒什麼大事,隻那郎君仰慕奴家琴技,特來拜會。”
“仰慕?你倒不羞。”楊景薦打趣道。
朱綠依舊面帶嬌笑,她說完又對李兖福了福身道:“小侯爺,那郎君說他說話算話,刀給您外面那侍衛了。”
真不要銀子了,就為見了一面朱綠?
事辦完,李兖再無心多想,起身便走,踏出小閣時哥舒就等在一旁,李兖目光一轉,果然見他手裡提着遊俠兒的那把刀。
日頭漸晚,夕陽變得愈發濃重,紅光普照長安,兩人一前一後走在坊樓的旋梯上。
“算了,也挺不容易的。”
走到旋梯中間時,李兖忽然停住。
他對身後的哥舒道:“去把銀子送到萬年縣縣丞家。”
哥舒聽命,剛要擡腳,就聽李兖又道:“記得要親自交到縣丞家大娘子手上,然後.....再多給十兩,去吧。”
哥舒走後,李兖剛走出坊樓,迎面便在樓下看到了良患一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