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娘,六妹妹在吧?”
不等下人通傳,孟潇已經拐過廊道,撩簾走進來,他一路過來跑得急,額上已經覆了一層薄汗。
閣裡兩人朝門口看過去,季姜伸出的手頓了頓,複又收回來。
她笑道:“二哥來的還真是時候,阿姐這剛給我端出來新鮮物什。”
孟潇朝托盤掃了一眼,也顧不上許多,直接上前來拉季姜的手腕。
“不是時候不行啊,你快别吃了,跟我走。”
孟潇這話季姜一時沒聽懂,她‘啊’了一聲,還沒想過來就懵然被孟潇拉起來,牽着出了裡閣。
“這是怎麼了?”
知妗被這陣勢吓了一下,跟在兩人身後一起出了院子。
“二哥,你要帶阿姜去哪兒?”
季姜看向孟潇,她也想知道,出了什麼事讓他急成這樣。
三人腳下不停,繼續朝前院走,孟潇聞言回頭,眼神掃過兩人時蓦然瞥見季姜那雙圓圓的杏眸。
小娘子臉色還是蒼白,眼底幹淨清澈,纖塵未然,隻是歪頭疑惑看着他,乖巧等着他說話。
他六妹妹才剛回家,她還什麼都不知道,孟潇眼神微黯,最後還是落到知妗臉上,皺眉低聲道:“宮裡來人了。”
孟家不是第一次承見天使,知妗反應很快,“來的是誰?因何而來?”
孟潇眼角瞥向季姜,後者心下莫名一緊,果然就聽到——
“來的是聖人跟前的良内侍,指名要見六妹妹,許是為着李兖......”
話音剛落,季姜的小手立馬抽了回來。
一瞬後,她眉間皺起,既憤怒又不恥地喊道:“李兖他惡人先告狀吧。”
好啊好啊,李兖這厮看着是個膽大妄為、敢想敢幹的,自己與他鬥了一路,到頭來,他先跑到宮裡告狀去了。
這跟受了欺負就找爺娘的小兒有何不同?虧他還長自己幾歲呢,也不害臊。
這下不用孟潇拉着,季姜自己就往前院快步而去。
“阿姜......”
“六妹妹.....”
兄妹三人換了站位,季姜提起裙角氣呼呼往前院去,準備與李兖派來的人理論,孟潇兩人在後面追她。
三人一路拂花穿柳走過後院幾道回廊,沿路碰到家中女使也隻是匆匆揮手而過。
女使們從沒見過這樣的小主子,不禁三三兩兩的在廊下駐足,視線追着那抹綠影,不時與同伴笑語。
靖武帝與孟詹山一衆人是自小的伴當,良患伺候靖武帝幾十年,在平城時就與孟家人相識已久,待遷都到長安以後,逢年節靖武帝賜給近臣的年賜,也每每是良患親自來送,是以他與孟家人甚是相熟。
可良患畢竟是宮中天使,孟詹山不在府中,孟老夫人自然出來迎他。
“民婦周氏見過良内侍。”
孟老夫人緩緩下拜。
“哎,這可折煞奴婢了。”
良患上前扶孟老夫人,手還沒搭上去人家就自己起來了。
他手僵在那兒。
孟老夫人卻已經在太師椅上落座,還順嘴客客氣氣道句,“都愣着幹什麼呢,沒點眼力見兒,快請良内侍落座。”
點撥他呢。
沒辦法,自己聖人惹的事,聖人不出宮,這幫老的沒辦法仗着舊識長輩身份說刺聖人,隻能拿他出出氣罷了。
良患笑笑,一甩拂塵在旁邊落了座。
沒人說話,前廳裡一時安靜下來,孟老夫人端着茶盞不放,也不多喝,就一會兒抿一口一會兒抿一小口,一副不願多言的樣子。
她不放茶盞,良患也不好開口搭話,就靜靜坐在一旁,隻在心中暗道,這周氏年輕時便是出了名的面軟骨頭硬,話說得多漂亮刺得你就有多狠,如今年歲大了,連面軟都沒了。
孟大将軍也随了這周氏,是武将裡少見的圓滑人,莫不是孟家人裡每一代都要出這樣一個人?
那到這一輩......千萬别是那位孟六娘子才好。
兩人僵持間,趙嬷嬷從外面走進來,在孟老夫人耳邊低道:“二郎君和兩位小娘子往這邊過來了。”
孟老夫人皺眉,“誰喊的他們?”
趙嬷嬷想了想,如實道:“三夫人方才來過院子裡,正巧在門外碰上剛給您請完安出院子的二郎君。”
孟老夫人眼中閃過一絲厭煩,到底沒說什麼,隻揮手叫趙嬷嬷下去。
伴君多年的良患早成了個老人精,孟老夫人的神情一絲不落地全落進他眼裡。
孟老夫人一開口,良患就趁機笑道:“老夫人近來身子可好?您多日不曾去大安宮,太後娘娘還時時念叨着您呢。”
當今馮太後是先太祖發妻,聖人的嫡母。
太祖是蕭氏偏支的子弟,而馮太後是蕭氏莊園佃客家的女兒。
馮太後出身不高,後太祖起事征戰四方時,卻是她帶着孩子留守平城。
靖武帝乃太祖第四子,也是由馮太後養大。
亂世裡,太祖在外打仗,馮太後一個女子獨自帶着七八孩兒,在平城的日子并不好過。
孟老夫人周氏家中是商戶,亂世裡還在平城開着小酒樓。
周氏的小酒樓就開在蕭家宅子的對過。
從那會兒,孟老夫人就時常拿吃食接濟馮太後。
患難的交情,一直到如今也不曾散,馮太後與孟老夫人關系還如舊時那般好。
馮太後隔三差五得了好玩意兒也還想着孟老夫人,常命大安宮的内侍來接孟老夫人進宮,是以良患才這樣說。
孟老夫人看都不看他,開口說得話似刀子般刺向良患。
“太後念叨念叨我這把老骨頭尚使得,隻求良内侍回了宮裡萬萬不要在聖人面前常念我們孟家才好,我隻這幾個孫女兒,哪裡夠聖人瞧的。”
這還是不滿孟、李兩家小輩的婚事了。
可季姜和李兖的婚事事關朝政,良患哪裡敢随意置喙,隻打哈哈道:“奴婢哪裡敢當老夫人的一句求。”
孟老夫人沉着臉不開口,良患笑道“:太後娘娘與聖人母子一心,太後娘娘念着您,聖人自然也不例外,素日就最是緊着咱們府上,”
“端看六娘子這婚事,那也還是好的,這文宣侯的家世已是大晉數一數二的,府上當家的夫人也是出了名的軟和人,再說小侯爺......”
良患一時順嘴吐出了李兖,可左想右想,卻一時難說出李兖有什麼顯而易見的好。
可話都頂到這兒了,怎麼也得圓上。
“小侯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