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兆功左右看看,眼底閃過一絲嫌惡,皺眉道:“哎呀,阿娘,你快别哭了,這麼多人呢。”
“你懂什麼,為娘這是心疼你呢,咱家又不是窮苦破落戶,有吃有喝的非讀那勞什子書做什麼,起早貪黑地苦熬,圖個啥啊。”
“阿耶讓去就去呗,”
秦兆功揮揮折扇,無所謂的樣子,“再說我還沒去過長安呢,聽說那裡有個什麼康平坊,熱鬧得緊。”
“我兒,阿娘給你包了幾塊銀铤,你若是不夠用了再寫信回來啊......”
秦兆功更加不耐煩。
“我知道了,你快回吧。”
王氏不肯走,轉頭又教訓起旁邊垂首立着的秦二郎,無非是些照顧好兄長之類的話。
前面騎馬的幾人隻作沒聽到王氏的無知之言。
隻有李兖,他坐在馬上聽了半天,終是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偏頭跟朱溫策笑道:“頭一次聽說,阿弟照顧阿兄的呢。”
後面聽訓的秦二郎擡頭朝這邊看了一眼,朱溫策趕緊給了李兖一記胳膊肘,示意他少說話。
誰知李兖向後一躲,笑得更歡了,尖銳的小虎牙露出來,發尾銀飾晃動得歡快。
這種場合,往往大家越安靜,他就越憋不住。
孟潇給小厮使了個眼色,那小厮得令往王氏三人那邊走過去。
就這一個小動作也被無處尋釁的李小侯爺抓住,他偏頭,故意湊近旁邊馬上的孟潇,一臉真誠笑道:“二郎,你家新親戚啊?”
孟潇瞪他,“你皮又癢了?”
說起秦家,孟潇心裡也頗為不恥。
原來,那日秦兆功二人到杏雲巷來說了秦诘的想法。
——秦家想要一張入長安國子學的名帖。
亂世幾十年,禮崩樂壞,百廢待興,如今國朝初立,最需要的就是文臣。
可仗打了幾十年,能活下來吃飽飯的尚且不多,若真要求治世的文臣又豈是一朝一夕說有就有的。
是以,去歲遷都後,靖武帝頒的第一道旨意便是在長安設六學一館,在各地方設州縣學,以為朝廷進士才,為國家築棟梁。
這六學之中,國子學招收勳貴子弟和少數三品以上大員的子弟,太學招收五品以上官員子弟,其他幾學基本類推。
以刺史的官位,秦家郎君頂破天去也就是個太學生。
孟家也無爵位,但孟詹山與當今聖人乃是自垂髫年歲一起長起來的,後又随聖人征戰天下,所以聖人也早為為孟家批了名帖的。
秦刺史顯然也不是傻子,他也想到了這點,所以便要向孟家要一份名帖。
可秦家瘋魔了。
這名帖竟然是給秦兆功這個纨绔要的。
放着名帖不給自幼開蒙的嫡子,卻要給一個纨绔的庶長子。
這個嫡子還是嫡妻白氏唯一的血脈了。
自寒州的秦家到揚州的秦家,孟五老爺容忍多時,昨日聞此消息終于爆發。
本着絕不吃虧的原則,他跑去府衙與秦诘大吵一架。
可秦刺史吃了秤砣鐵了心,就是要給秦兆功名帖。
他能拎不清,但孟家不能放着白氏的孩子不管了。
于是,就成了今日這情形,秦家兩位郎君一道上京。
李兖聽得啧啧稱奇,“我聽過那位白夫人,是個剛烈不折之人,這秦诘......”
又瞥一眼後面涕泗橫流的王氏,他道:“莫不是眼神不大好?”
孟潇說得認真,李兖問得也認真,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越說越起勁,全然忘了秦家人就在幾步之外,隻剩朱溫策在旁邊恨不得拿布塞了這兩個小子的嘴。
“五叔,二......哥哥。”
遠遠的,季姜歡快喊着,腳步輕盈地跑出來,猛然見到孟潇身邊那道紅彤彤不容忽視的身影,她伸出去揮動的手頓了一下,然後默默收了回來。
李兖瞬間收了笑,冷着個臉抱臂俯視季姜。
季姜一時僵住了。
寶簾趴耳邊道:“娘子别怕,你帶着幂籬呢。”
季姜轉頭,睜大眼睛看她。
“那有什麼用,能擋住他的刀嗎?”
寶簾道“輸人不輸陣嘛,娘子你說的啊。”
季姜“......”
李兖氣呼呼的眼神逐漸化成實質的小刀,一記一記戳過來。
朱溫策哈哈笑着扯他衣袖,見扯不動,幹脆一展廣袖把他整張臉都給擋住了。
幂籬的帽裙一直垂到膝下,左右已經撞到人前了,季姜一定心,看也不看他一眼,擡頭挺胸領着人饒過幾匹馬,往巷口的馬車走過去。
走遠後,她低問:“李兖怎麼沒被綁起來啊?”
清風送來悄咪咪的說話聲,李兖忍無可忍地拍下朱溫策雪白的袖子,惱怒又震驚地看過去。
他都暫時不與她計較了,她還這樣,是不是存心欺負人?!
蕭屺見狀,及時開口“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