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願意,我不想跟他結親。”
小娘子的聲音又在耳邊響過一遍,李兖唇角微微揚起來。
他就知道,孟六不過是個僻鄉長大的小娘子,稍微吓她一下,晾她也絕不敢再應這樁婚事。
雖說這吓唬孟季姜出了些岔子,不過也算達到目的了。
來孟宅之前,李兖是帶着些氣的。
他認定了黑衣人跟他沒關系,若孟家再因此有意賴上他,那他必定是要大鬧一場的,可如今......
黑衣人自有五哥去查,左右回京挨打他是免不了了,還是讓孟六願意退婚更重要。
李兖想着,飛下屋檐,腳步輕快地往屋裡走去。
孟六不是都忘了嘛,那他得多在她面前晃晃,畢竟眼見為實,好叫她日後見了他都要繞道走。
等孟詹山去找聖上退親時,他再添把柴也就差不多了。
屋裡,季姜方穿好外衫,正由着映采給她披厚鬥篷。
織錦纏枝紋的月白鬥篷,篷帽上圈了細軟的白兔毛,内裡一身柳綠短襦,軟毛攏着季姜蒼白的小臉,卻擋不住她滿臉的笑意。
映采低頭給她系帶,篷上的白毛遮擋了視線,季姜嘟囔,“不必戴這絨帽了吧?”
“這恐怕不行,外面還有風呢,婢子給您穿好鬥篷戴好蓬帽,六娘子可好好的在外頭玩上一會兒,是不是?”
映采淡聲哄她。
“嗯......”
“還是戴上的好。”少年含笑的聲音響起。
春陽正盛,光透屏風,少年悠閑地抱臂倚在外間紅柱上,那朵繡得栩栩如生的玉碟梅落在他肩頭,卻也漂亮不過他。
春光美景,季姜卻被吓得‘啊’了一聲,腳下一軟跌在身後的錦凳上,映采立刻擋在她面前。
“季姜妹妹,要出去啊?”
李兖轉過屏風,笑意盈盈的走進來。
“李......小侯爺?”季姜聲音幹澀。
她雖是問,但見他與中原人不大相同的長相,心裡已然有數。
這就是李兖!
“哎?你還記得我啊,”李兖有些驚訝,“他們不是說你都忘了嗎?”
小娘子臉色更白了,映采上前伸手将她護在身後:“小侯爺不請自來擅闖我家娘子閨房,是不是太沒規矩了?”
“那又怎樣?你待怎樣?”
李兖傲氣地揚揚頭,滿不在乎。
“……”
映采皺眉還想說什麼。
季姜強自靜下神來,握住她的手拍了拍。
“映采,先給小侯爺倒杯茶吧。”
他們倆還有得話說呢,他們孟家還沒因他故意找麻煩而去讨要說法,他倒自己先找上門來了。
那他可别怪自己給他沒臉了。
季姜想着,被氣得有些想咳嗽,但她忍下了。
李兖坐下來,忍着牙酸,向季姜眨眨眼繼續喊人,“還是季姜妹妹懂規矩,不愧是孟家人。”
這挑眉弄眼的動作若别人做來必然是流裡流氣,可李兖相貌異域,五官深邃俊朗,那雙琥珀瞳眸中一塵不染。
他年紀尚小,做出這動作,沒多少流氣,反而有些淘氣頑劣。
季姜敏銳地看穿了李兖裝下流的不自在,心裡少了些懼怕。
況且這裡是孟宅,叔父和二哥哥都在外面,她可不會怕他。
季姜給自己打氣,心漸漸安定下來。
誰不知孟家是草根豪族出身,沒什麼大規矩可講究的,李兖這話分明意有諷刺。
季姜隻裝沒聽出來,往旁邊的凳子移了一下,與他隔開更大距離。
桌上放着還沒收走的藥碗,季姜擡手敲敲碗沿,給旁邊的映采使了個眼色。
映采轉身退了出去。
李兖看過來,季姜掩飾地咳了幾聲,面露難色,“我身子不好,落水後尤其畏冷離不得手爐,叫小侯爺見笑了。”
落水。
李兖噎了一下。
比起他見過的,長安那些嬌貴寵養着的小娘子,眼前的季姜實在太虛弱了。
若說一句身似蒲柳、弱柳扶風,那都算誇贊了。
尤其是現在......
季姜怯怯擡眼去看李兖,小心翼翼又滿目坦誠地問:“小侯爺這會兒過來,可是有事?”
到嘴的渾話沒說出來,内心的得意也消去了一半,李兖轉開視線,支支吾吾道:“我......也沒什麼,就聽說你醒了,過來看看。”
季姜拖長音‘哦’了聲,點點頭笑道:“我還好,就是來一趟揚州卻一直因這身子不得出去。”
她說着似是忽然想起來,‘哎’了一聲,看向李兖,
“聽聞小侯爺這一月忙得腳不沾地的,竟是連城外前朝故樓都逛過了?”
嘶~
不知是不是李兖的錯覺,他怎麼覺得她語氣那麼不對呢。
可他看向對面坐着的人,蒼白小臉上還是挂着笑,滿目溫柔親和。
他隻好先應和,“是,随便逛逛罷了。”
兩人說話間,映采端了藥湯進來。
季姜把藥碗端在手上,嘴上不停道:“唉,可惜拜這病弱身子所賜,我去不得,虧得小侯爺逛完了還記得我,知道跑來孟宅看望。”
這下李兖聽出來了。
她不是想說拜這身子所賜,而是想說拜他所賜吧!
想到自己剛才那不落忍的傻子模樣,李兖拳頭都硬了。
他一拍桌子,就想發作,擡頭卻見原還垂着眼的孟季姜正直直盯着自己。
清淩淩的眼底還含着笑,卻沒了半點軟和,見他瞧來,甚至還嚣張地挑了挑眉。
毫不掩飾地挑釁。
李兖呆了一下,反應過來打心底裡竄起一股火來。
這小病秧子......這小病秧子......
第一次,小霸王李兖覺得自己的地位被人挑戰了,他胸膛重重起伏幾下,氣得不知該怎麼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