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盛微皺眉,對來人問:“都請了誰?”
“敦煌郡下的縣令都受了邀,還有些武官。”
玄盛微一點頭,“知道了。”
傳令官退下,玄盛皺起眉頭。
如今,呂光平定了涼州的大半疆土,涼州領七郡:張掖、西郡、臨松、建康、酒泉、涼甯、敦煌。其中敦煌郡,下領六縣:敦煌、冥安、效谷、淵泉、廣至、龍勒。段業投靠呂光被委以重任,身兼建康與敦煌太守,可見明晚的宴席人定少不了。
“怎麼了?”阿祇的聲音傳來。
這方宅院其實比于阗的玄玉閣别院寒酸許多,但勝在溫馨,小院很有古城氣息,阿祇走出來正好看見宋繇與潭兒,眼睛一亮,喜上眉梢,“宋繇,好久不見。”
清俊的少年管事轉眼更加穩重,自于阗一别已是數月,宋繇依舊謙遜有禮,卻刻意保持了一段距離,對阿祇鄭重行禮,“長嫂。”
阿祇嘴角一抽,相逢場面出乎意料,“還是叫名字,叫阿祇。”
玄盛溫和地糾正她說:“這裡人多眼雜,做戲就要全套。”
好吧,她和玄盛這草台班子雖是臨時互助,對外的夫妻搭子關系,但對内她還是不習慣,沒有以前直呼其名的痛快,但她的優點就是不糾結,不内耗。
“剛才來的是什麼人?”
“隻是送帖子的。”宋繇将邀貼奉上。
“還有這個。”玄盛手中也有個折子。
正是收到的效谷令家眷戶籍,他鄭重交到阿祇手中,“夫人無需多慮,玄盛與段業有言在先同盟,前方戰事糧草吃緊,玄玉閣捐錢捐物,段業允諾的戶籍名冊不過是小事一樁。”
這聲夫人,叫得好入戲。
她打開折子,上書:“隴西辛納嫡女,李氏玄盛之妻。”這個折子有些燙手哇,阿祇有些猶豫,看向李暠說:“……是否對你多有不便?”
玄盛知她的意思,淡淡一笑,“無妨,家母在世時并為給玄盛定下婚配,‘辛夫人’在西域盛名斐然,長老們樂見其成。至于子嗣,李氏家主曆代則賢而立,宗族自會挑選族中的德才子弟。”
他看着阿祇莞爾一笑,将樂見其成說得理所當然。
小少年上前,别别扭扭地喊:“阿秭,呃,主母……”
潭兒一身官宦人家小童打扮,一副依依不舍的樣子,“我,想跟着你。”
宋繇同樣青色儒生長衫緊跟其後,與行商之時的掌事幹練模樣大相徑庭。他拉住潭兒,對阿祇行禮道:“吾這就帶潭兒去靖恭堂。”宋繇始終一派端方守禮,大概是他不姓“李”的緣故吧……阿祇唏噓古代宗族壁壘的強大,靖恭堂正是李氏培養子弟的學堂,阿祇也很想去但眼下還有事未了,她問潭兒:“什麼時候回來?”
潭兒閃着大眼睛,委屈巴巴地說:“一旬修睦一日,主母有空,可否常來看我?”
阿祇點頭,摸了摸大眼萌弟的頭發,“潭兒安心學習,勤加練武,阿秭……咳,主母很快就去看你。”他們在彼此最無助的時候陪伴對方,阿祇溫柔如秭似母,對這個穿金屢鞋的孤兒很是憐愛,于是潭兒對阿祇也很依賴。不過,阿祇仍記挂着阿竭耶的囑托,她得确認鸠摩羅什無恙,還想打探一下克裡雅的底細,也就是神秘的無谶禅師,那人渾身透着邪性,無法不讓人憂慮。
努爾對潭兒汪汪兩聲,陪伴數日,人畜也有感情。
阿祇張開手臂,緊緊抱了潭兒一下。潭兒先是直覺瑟縮,心知是阿祇便放松下來,也試着回抱了過去。他依依不舍,宋繇耐心等待,宋繇其實是羨慕潭兒的,這孩子的身世是不幸的,但遇到阿祇也是幸運的。
馬車漸漸離去,遠望着身影的玄盛與阿祇靜靜伫立。
李暠身為敦煌郡轄内一個小小效谷縣的父母官,他們的“夫妻任務”挑戰,才剛剛開始。
玄玉閣是貫穿涼州與西域的大商賈,李氏根基在隴西,由于朝代更疊不辍,李家一直蟄伏,直到李暠與段業的賭局才開啟了李玄盛的仕途,一個小小縣令,對剛打下江山自立三河王的呂光而言,不值一提。然而,正所謂“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又知呂光征戰四方,晚年卻聽信讒言殺了沮渠羅仇,緻使人心思變,反叛四起。
玄盛看向身邊的阿祇,“你在想什麼?”阿祇回神,才發覺自己盯着玄盛看了半天了。她尴尬一笑,“呵呵,沒什麼,就覺得你很高。”唉……她這借口還能再敷衍一點嗎?
玄盛眼睛深邃如星,含笑道:“段太守相邀,明日夫人意欲何為?”
阿祇感歎人生奇妙,第一個夫妻任務來得真快。
她笑着建議:“聽聞玄郎君懼内,辛夫人不善交際,給郎君一個時辰獨自應酬,如何?”
“為何是一個時辰?”
“這種送别宴無非推杯換盞,若别無隐情和陰謀,一個時辰足夠郎君脫身,若超過一個時辰沒消息,我就得準備接應了。”玄盛會心一笑,“夫人言之有理。”
阿祇自我感覺李暠懼内的人設妙極,可攻可守,玄盛完全不反駁,“若長生若有難,萬望夫人相救為妙。”
“長生?”阿祇好奇地望着他。
“長生,是我的小字。”
阿祇莞爾,“長生放心,‘辛夫人’定不會讓你失望。”
二人說笑,誰知一語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