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倒是無所謂，她們這些刀尖舔口的人有什麼日子沒過過，一張床而已，還真沒什麼大不了，她隻是擔心淩疏白這種出身名門的人接受不了，何況顧執說淩疏白已經結親了。

“這裡僅有一張床，我們二人睡不了”，程拾一善解人意道，“你身上有傷，還是讓我在外面湊合一宿”。

“不行”，淩疏白坐在床邊，掀起起床上的被子檢查，聞言動作有一瞬間凝住，随機低聲拒絕“我們一時半會離開不了山寨，你難不成每夜都在外面睡，何況我們是夫妻，若是讓人瞧見如此生分，便可知我們隻是做戲，難免多生事端”。

“我聽顧大人說你結了親”，程拾一好脾氣解釋，“這不合适......”，她話沒說完便被打斷，淩疏白黑而沉的眼眸靜靜望着程拾一，語氣加速“我并未與任何人結親，也從未與任何人糾纏不清”。

程拾一有一瞬懵圈，她幹巴巴哦了一聲，淩疏白等了許久也沒等到後續，他說“沒了？”。

“是我誤會”，程拾一摩挲着刀柄，歉意望着他，頗有些手忙腳亂，找補趕緊誇人道“淩大人才貌雙全，很快便能找到自己的好姻緣”。

原來她笑起來有梨渦，淩疏白想，他收回目光，“不用出去睡，要麼出去的人也該是我才對”。

“莫非你嫌棄？”。

……那倒不至于，程拾一本來脾氣就好，現在更是被他磨得沒脾氣，她吃軟不吃硬，仔細想想淩疏白的話，也有幾分道理，“好吧”。

她在床邊坐下就開始往外掏東西，淩疏白被她的動作勾起好奇心，不由多看幾眼，“你在做什麼？”。

淩疏白見她從身上掏出各種瓶瓶，一一擺好放在床上，“你身上的傷需要上藥”。

她自言自語，垂下的眼睫毛在眼下打出一小片陰影，“我常負傷，若是不随身攜帶傷藥，隻能在荒山野嶺上現采，偶爾找到藥草時人也不能動，就睡在地上”。

淩疏白一擡眸就撞入一雙亮晶晶的眼睛裡，“不過，夜晚會有發光的蟲子漫天飛，蟲子落在眼睛上鼻子上會癢癢的”。

她向他展示自己的藥瓶，語氣變得自豪起來，“但是你看，你現在就沒有這種煩惱”。

程拾一太輕松坦蕩，仿佛所有痛苦隻是如流水流經她，陽光一照又恢複原樣，又似最蓬勃茂密的野草。

淩疏白的心髒像被人輕輕捏了一下，他還沒來得及感受這種陌生的情感，注意力便被移走。

燭心被人剪斷，床剛好容納兩人，一人一邊規規矩矩平躺着，中間隔了一道無形的界限，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沒有多久。

程拾一感到床另一邊一輕，蓋着一半的被子徹底由她獨享，其實程拾一沒有睡着，隻是她裝作睡着的樣子，淩疏白也沒有看出任何端倪。

等到了白日，山寨裡的雞打着鳴，淩疏白又回到床上躺着，像一整晚沒有離開過一般。

一大早，程拾一和淩疏白便被人帶去聚義堂，聚義堂正中挂着一張完整的虎皮，下面放着一個雙耳香爐，香爐的香飄着煙，大當家坐在中央，下方左右兩行太師椅卻隻坐了兩人，其餘盡是空位。

見程拾一和淩疏白，隻是興緻不高掀了眼皮，忙活着各自手中的事情，倒是坐在上方的大當家，饒有興趣從頭将他們掃視了一遍。

“你就是老三帶回來的丫頭？”，大當家銳利的鷹眼眯起，他的皮很薄，緊緊貼在骨頭，顴骨很高，手中把玩的玉石發出轱辘聲，散發着一股戾氣，“膽子不錯”。

“叫什麼？”。

“程溪”，程拾一擡頭看她，習武之人練出的身闆結實挺直，“久仰大當家威名”。

“老四”，他朝底下擦拭着刀身的男人喊一聲，“出去過幾招”。

那個被喊做老四的男人擰起眉，見是一個瘦小的姑娘，很是不屑這樣的對手“我不打女人”。

他話音剛落，程拾一已經如一道閃電沖上他面前，老四眼一沉，長刀抵出匕首，摩擦出一道火花。

在為非作歹的人人喊打的山匪窩裡，不需要那些繁文缛節的禮節，也不需要坦蕩磊落的大俠，需要的僅是——夠狠。

兩人從堂内打到外面的空地，招式眼花缭亂變換莫測，雙方脖子上各架了一把刀劍，打了平手，老四看程拾一的眼神由不屑轉為複雜，“你學了我的招式”。

“死丫頭，拿開你的劍”，程拾一沒否認，老四氣鼓鼓不想同她打了，反倒是大當家面露贊賞，盤問起她的底細來。

程拾一遊走江湖多年，應付起這種盤問熟門熟路，隻是問道聽到她在外面讨生活遊蕩了許多年時。

那位始終低着頭的青衣男人停下手中的動作，忽然擡起頭，問了一句，“那你還記得回家的路嗎？”。

程拾一沒有回答。

“哦？”，他笑了笑，“看來就剩你一個了”。

“他們都不要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