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深有些委屈,他不服氣大聲道,“什麼逃,我本就無罪,不過是拿了一點貪官污吏的東西,他們搜刮民脂民膏,取之入民,就該用之于民”。
“我劫富濟貧,怎算有罪,我又沒偷無辜百姓的财物,僅是物歸原主罷了”。
他說得铿锵有力,字字在理,程拾一覺得哪裡不對,又想不出破斥的理由。
那行吧,程拾一眨了眨眼,她往屋内走,過一會又轉身,見陳深杵在院子裡不動。
想了想,一言不發從懷中掏出一隻果子。
咕噜噜滾到院中站在的那人面前,像是引誘一般,等着陳深走近。
陳深看了看地上的果子,又擡頭看了看盯着自己的程拾一,恍然大悟般笑了起來。
“我幫你撿”。
撿到的果子自然要放回屋内,陳深順理成章進來。
沒有絲毫不自在,自顧自做了下來,還有閑心逗程拾一,“你怎麼不和我說多幾句話”。
他裝可憐,半真半假說着玩笑話“我沒有朋友,别人都瞧不起我的做派,能說上話的隻有你一人”。
見程拾一沒有理睬,陳深的眸色暗了暗。
那隻破舊的木葫蘆被程拾一找出交到交到他手中。
葫蘆表面光澤發亮,原本存在的裂痕都似淺了不少,應該是被人用油細細養着。
陳深愣了一瞬,垂眸看不清情緒,把玩着葫蘆,緩緩站起,忽然就失去耍弄程拾一的興趣。
程拾一見他盯着自己的手,以為陳深好奇,想了想,把懷中的蓮子交由他,仔細叮囑“要把中間的蓮心剔除,不然我們吃起來會發苦”。
“我們?”陳深笑得過于明媚,“你要留我?”,
沒有人想和惡貫滿盈的盜賊扯上關系,何況他如今還被官府通緝。
可程拾一隻是皺了皺臉,“你說我們是朋友”。
陳深先是一愣,随後眼神亮起,神采奕奕的,又露出那雙尖尖的虎牙,“那今夜你會陪我去燈會嗎?”。
程拾一同意了。
多了一個人,屋内熱鬧了許多,陳深尤其能說,嘴巴喋喋不休,直到最後,程拾一甚至覺得自己的耳朵恢複正常也不是一件好事。
一整日裡,程拾一沒等來阿舟,也沒等到顧執和林峰,倒也沒覺得遺憾或失落,隻是意料之中罷了。
顧執坐在遊塘的華貴畫舫船中,捏着盛滿酒的酒杯無聊晃悠,清澈的酒液倒影出他如玉面龐,影影綽綽。
白紗簾被風吹揚起,文人墨客飲酒作詩,樂師彈琴相合,窗外綠意盎然的荷葉間,點綴着數不盡的荷花。
顧執從小善于控制情緒,哪怕再煩悶厭惡,這樣的神色也不會顯現人前。
若實在煩得很,他便将桌上的酒以指代筆,在手心畫每個人的縮小版,把高個子畫成矮矮的,把瘦子畫胖,把胖子畫得更胖。
這樣憨态可掬的畫,與一衆古意盎然,畫筆渾厚蒼茫、雄健豪邁的畫作作比,顯得格外上不得台面,顧執也從未展顯在人前。
可每一次見完程拾一,書房都會留下他的畫作,現已成厚厚一沓。
指尖在手心圈圈畫畫,顧執莫名想起那日從自己口中叼走的花,以及她不清不楚的問題。
那一個算不上吻的動作擾得他情迷意亂,震耳欲聾的心跳蓋過所有的聲響。
顧執不知道程拾一究竟有沒有發現真相,那一個親密的舉動和試探的話語,究竟疑心還是諒解。
很快,手心的動作驟然停止,五指蜷縮青筋畢露,顧執臉色有一瞬變得難看。
程拾一的次數過多,這一結論讓他下意識很是抗拒。
所以無論程拾一有沒有如他所想被困住,顧執也下意識選擇了回避。
回避所有的感情,背叛真實的自我。
酒宴觥籌間玩起了酒令飛花,輸者自罰一杯,顧執不上心随意答對着,面前的杯子紋絲不動。
顧将軍這兩月遠離京城,帶着顧淩雲遠下西南,顧修也想跟着去曆練,被顧炎冷冷丢下,發了好大一通脾氣。
顧修天賦平平,文武不精,偏偏為了讨顧炎歡心以及打壓顧執,鉚足了勁練武,卻被天資過人顧淩雲挫足了銳氣。
顧淩雲的光芒讓他變得越發黯淡,脾氣開始變得怪異,無法自洽和自我容納的他将自己尖銳的刺朝外,竭力刺傷所有人。
“顧大人才藻豔逸,在場的人皆飲酒下肚,唯有你一人滴酒未沾”,顧修心裡嫉恨,故作打趣着道,“是想赢下我們所有人?”。
太子遇刺惹聖上疑心朝臣内有人二心,迎敵深入,特意将京察一事提前,松了不少限制,将大任交由吏部尚書與顧執幾人,
顧執得聖心已惹人不滿,太子既在席上,還有一衆内閣大學士,以及翰林院官員,數量衆多,若非刻意提及,鮮少人會注意。
這麼一提,倒顯得顧執刻意賣弄學問,功利心重,煞了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