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度欣然同意了木已舟的要求
三人坐在裴度書房内,聽他來回踱步,負手解析晦澀難懂的古文,木已舟捂着耳朵,百無聊賴翻動幾頁書,很快又便面無表情合了起來。
師徒兩人都不是讀書的料子,在裴度的朗朗吟誦中困的勉強眼睛眯起一條縫,程拾一猶能堅持,可木已舟幹脆直接睡過去。
接連在裴度家中睡了幾個好覺,木已舟幹脆把枕頭搬來放在桌面,放棄得徹徹底底。
然後便被裴度請了出去。
木已舟本就聽煩,被他一趕順水推舟不來了,每日夜神出鬼沒,卻始終堅持将人接回。
程拾一猜到他也許在忙别的事情,了當問阿舟幾次,被他敲了個栗子搪塞過去後,捂住自己腦袋定定望着他,把人看得側過臉去。
于是她便不再過問,隻是木已舟無論回來多晚,桌上總有兩雙碗筷等他。
裴度第一次來程拾一家用晚膳時,木已舟覺得他笑臉狐狸沒安好心,死死守在門口不讓裴度進來。
他也不強闖,隻是眼神暗淡下去,勉強朝程拾一淡然一笑,“木大俠可能對在下有誤解,那我還是不進去打擾你們了,雖然家中無人,但買些餅子也能充饑”。
語音剛落,程拾一便把木已舟拉回,用訓斥的眼神看着他,“裴夫子于我有恩,師父不要為難他”。
木已舟憤憤咬住筷子,看程拾一将人帶進來,不久之後,餐桌上總能見到裴度的身影。
夜裡,程拾一總會跟着裴度讀書識字,他極有耐心,教習時嚴肅一絲不苟,因為寫錯字被他罰過好幾次抄書,程拾一那幾日精神都恍惚不少。
融融暖光中燈芯啪一聲爆開,很快被裴度拿着剪子剪去,他垂眸望着程拾一交上來的課業。
歪歪扭扭的筆畫,一大一小的字體甚至有筆畫由于着力不當暈成一團黑墨,雖然比先前進步許多。
但。
還是不忍直視。
裴度閉上眼,挪開這張讓自己眼疼的紙,違心鼓勵“字寫得不錯”。
眼前神情緊張的人像是松了一口氣,裴度很輕勾起唇角,他睫毛抖動幾下“這麼長的一篇文章,裡面還有許多你未曾寫過的字,筆畫繁瑣,花了多長時間?”。
程拾一沒想到他會如此問,想了想,斟酌着問題小心回答“……比半日多一點”。
“該是不止”,裴度把紙折起,火光在他身後搖曳,下巴微微仰起,嚴肅的眼神望着自己心情忐忑的學生。
師長莫名的威懾感深深刻在學生的心底,“因為考核時寫錯一字便罰你抄課文,你可有怨?”。
程拾一老老實實搖頭。
書院裡的學生暗地裡同她說過,裴夫子嚴厲可怕極了,默寫文章寫錯了字不會當場告訴你,而是先詢問,讓你看,看了三遍還看不出來,便罰抄三遍。
若是一眼便瞧見了,還是三遍。
自己隻用抄一篇文章,程拾一覺得已經很好了,何況裴度隻收下拜師的十條肉幹,拒絕了自己的脩金。
“在東宮那日呢?可有一絲一毫怨過?”。
程拾一完全沒料想到裴度會主動提起,一時怔愣住了,“你為何會覺得我心中有怨?”。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許多秘密爛在心底如同肥料滋養着靈魂,人的靈魂有着謎底的味道。
何況,人是連自己都會欺騙的物種,更無需對所有人誠實。
她想了想,說“你不願告訴我自然有自己的道理”。
“隻是如今看來,黃洛就是被人買通來對付您,就是不知為何會連累自己一家”,程拾一将眼前散落的額發撥到一旁,露出那雙如明珠一般散發的柔和盈光的眼眸。
她抿嘴露出一隻小小的梨渦,“今後日子也許會生出許多波折,我隻怕不能幫到你……”。
裴度的臉被燭火分割成明暗交界線,更稱得菱角分明,五官深邃,他擡起眼眸,很輕笑了一聲,辨不清情緒,“原來阿溪是這般想的”。
“真好啊”,裴度說。
他從身後書櫃裡翻找好一會,找出一本沒有封面的書給程拾一。
這本書很舊,原本縫合頁與頁之間的線掉落,又被重新裝了回去,紙張泛黃得厲害,頁角卷起,像是被人捧在手心翻閱過無數次。
程拾一不明所以看向他,裴度隻是低頭淺笑,用手背輕輕蹭過她的側臉,在有梨渦的位置停頓一秒,很快克制着離開。
“傷口還痛嗎?下手重了”。
程拾一沒深究他的言語,隻是搖搖頭,接過書,又聽見裴度說“等阿溪靠着自己完全讀懂這本書時,可以向我提問最想得知的三個問題”。
“我會為你解答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