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有這麼想”,淩疏白往後退幾步,無情冷漠的眼眸裡多幾分複雜難言。
輕松在顧執的話裡尋找出漏洞“你若真的是厭惡,就不會留她在身邊那麼久”。
顧執對人和物挑剔到了極緻,一處不滿便要推翻重置。
淩疏白在父親近乎變态的要求管控下,循規蹈矩成長,每一步都不容許出格,淩疏白不允許有喜愛的事物,也沒有厭惡的。
他對一切都是淡淡的,不曾體會顧執濃烈的情緒,像是脫離情緒而生存,過分冷靜以至摒棄傾述的狀态,變成他人眼裡不近人情的高冷。
顧執至下望上,淩疏白微微俯視,都在在對方眼裡看見那一份不曾顯露人前的執拗。
他們是一類人。
怎麼會不是,幼時即便被父親責罰也要千方百計闖進關着顧執院子的淩疏白,及冠後,同樣頂着所有人的謾罵和彈劾排斥,也要把一樁樁件件棘手案件查清。
淩疏白看似聽話乖順,實則一根筋犟得要命。
窗外陽光明媚耀眼,綠葉在陽光裡閃爍,泛着粼粼的波光,顧執微微眯起眼,靜靜看着地上被分割成一格一格的影子。
他沒有回答淩疏白的問題。
淩疏白說:“你不能永遠欺騙下去,她終會有一天知曉,沒有人能被謊言留下,騙得了一時也騙不了一世”。
顧執覺得他的話簡直匪夷所思,他雙手合在膝前,忍不住笑了,“那又如何”。
沒意識到自己下意識避開程拾一離開的假設,顧執冷漠道:“我隻是想困住她而已”。
他又複述一遍,“隻是為了困住她……”。
程拾一身上能讓自己厭惡的事情太多,多得顧執甚至一時無法述之于口。
顧執斂眸,望着程拾一,蒼白臉龐上雙眸緊閉,本來話就不多的人,昏睡時就更安靜的,像一捧随時會消散的霧。
手指伸在空中,卻又即将在觸碰到她柔軟的臉頰驟然停滞在空中,顧執的指尖彎曲,收回。
他猜到程拾一會受傷,但沒預料到她會傷得如此之重,如同一尊無生氣的人偶安安靜靜躺在床上
“公子,藥熬好了,要喂給程姑娘嗎?”,蘭錦推門而入,端着一碗黑漆漆的白碗,苦澀的藥味飄入顧執鼻腔,讓他眉心皺起。
林峰在她身後。
顧執嗯一聲,看着蘭錦喂藥,突然問:“她為何還不醒”。
沒等蘭錦說話,林峰自顧自接過話題,“太醫說程姑娘新傷加舊傷複發,加重病情,一時半會好不了,”。
“年紀輕輕,一身傷病,需要靜養,急不來的”。林峰抱臂走到顧執身旁,小心觑着自家主子的臉色,“程姑娘的師父找上門來了,要将她帶走,我讓他等會,反倒被他了打一頓”。
他嘟囔道“人還生着病,多需要修養身心的時間裡,哪能讓她來來去去,這不是折騰人嘛……”。
“那就讓她留下”,顧執嗓音淡淡,聽不出情緒。
林峰短促啊了一聲,眼尾不受控抽了幾下,一股不好的猜想剛湧上心頭,又聽見顧執問“你說該怎麼讓她留下?”。
顧執望着林峰,在等他的回複,神色認真,不像随口一說,林峰仔細端詳他的臉色,腦海警報嗡嗡作響。
大事不妙,他心髒加速想着,自己不會又得挨木已舟一頓打了吧。
他被打沒事,主子可受不來。
本以為程拾一心悅自家主子,且主子對程姑娘的态度也頗為微妙,沒等林峰好奇找程拾一打探消息。
昨日一番話,将他看戲輕松的心一下子捶到谷底。
顧執騙了救了自己性命的程姑娘,冒充了本該是淩大人恩人的頭銜,如今還因為不知名的惱怒和念頭,威脅淩大人不許告知真相外,還想要把程姑娘留下。
林峰被這複雜的關系繞着腦袋發暈。
他眼神閃爍,謹慎回答“是留在府上做客嗎?那程姑娘應該不會不願意,隻是她師父回京,醒了應該想回家哈哈”。
顧執瞟他一眼,視線又從蘭錦停頓的手上略過“不是”。
蘭錦頓了頓,繼續把被子掖好,替程拾一整理散亂的碎發,彎腰行禮,拿着碗出門。
不是什麼,林峰淩亂。
顧執好像隻是随意一提,轉着手腕上的木串,垂眸望着程拾一安靜的側臉不說話。
在将軍府修養的時日如流水一般逝去,在這幾日裡,顧執閑來無事便會坐在程拾一床邊,也不看她,隻望着窗外樹葉紛飛搖曳,支着頭發呆,就像那時的程拾一一般。
程拾一在這幾日裡隻醒過兩次,清醒的時間尤其短暫,室内安靜異常,程拾一意識朦胧,恍惚間手心不知何時攥緊一根微涼的手指。
與她溫熱的手心比起,這隻手的溫度太低,像從冰窖裡撈起一般。
眉心下意識皺起,就在顧執以為她不舒适會将自己的手指松開時。
程拾一隻是身體微微蜷縮,直接将顧執的五指扣住,拉入自己溫暖的懷中,替他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