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身形倒下,南淳熙喘着粗氣,松開勒住高川穹的手,失力跌坐在床,".......他死了嗎?"。
“沒有,隻是暈過去了”。
南淳熙楞了好一會,像是消化這個信息,“暈過去了呀”。
她失神爬起來,衣衫淩亂,眼圈通紅滿臉淚痕,哪有從前高高在上千驕百寵的大小姐模樣。
程拾一緊繃的神經松懈,無力擡起手,捂住不斷流血的傷口,眼前不住發黑。
卻發現安靜許久的南淳熙不知何時爬了起來,她佝偻着背,掉落床榻的箭矢被她雙手握住。
高高拿起,然後——
狠狠紮穿高川穹的右手掌心。
“我不會放過你的”。
“敢如此羞辱我”。
“既然這般想參加科舉,那我就拿你一隻右手”。
南淳熙咬牙切齒,明明是見血都害怕的小姑娘,卻眼也不眨選擇了動手,紮進去沒有一刻的猶豫。
知覺回來時才發現自己又哭了。
程拾一很輕歎了口氣,問她有沒有帕子,南淳熙以為她要包紮身上的傷口,忙找出來給她。
卻見她拿着帕子輕柔為自己擦拭眼淚,眼神溫柔缱绻“别哭了”。
“不要怕”。
“我……”,程拾一的聲音突然中斷,像是再也支撐不住。
手從南淳熙的臉上滑落,她身體突然墜落在床上,臉色蒼白毫無生機,像是破碎一地的瓷片,隻剩千瘡百孔,滿地狼藉。
意識渙散時,她好似聽見一陣淩亂急促的腳步聲,像風一樣從遠處一點點飄進。
之後,意識沉進水裡。
程拾一似乎做了一個很長夢,身上蓋着柔軟細膩的錦衾,舒适又溫暖,她迷糊一會,還沒完全清醒,臉頰在被子蹭了蹭。
“還不想醒呢?”,戲谑的聲音傳來,“又搞出一身傷”。
男人一身奇怪服飾,身材高大挺拔,手中散漫抛着一個果子,他拂開垂落的床簾,眉眼間帶着點點笑意,“小阿溪,有沒有想師父”。
“師父”。
意料之外的人突然出現在眼前,程拾一很短暫怔愣住,眼神裡的光一點點亮起,在熟悉的家人面前,露出了幾分孩子氣,“你怎麼才來看我”。
“什麼叫才來”,木已舟沒好氣瞪她一眼,毫不客氣給了她一個暴栗她,咬了一大口果子,坐在程拾一旁邊,“你師父我可是有大事要做的”。
程拾一可憐抱着被敲痛的腦袋,巴巴看着他“果子不應該給阿溪吃嗎?阿溪生病了”。
“呵”,木已舟不鹹不淡呵一聲,果子在他嘴裡咬的咔咔響,他似笑非笑瞥一眼程拾一“還知道自己一身傷啊”。
“你昏睡了三日”。
本來沒這麼嚴重,可箭矢剛好紮緊她舊傷口,加上強力拔箭,導緻傷口加重。
“瘦了”,木已舟仔細端詳她,又生氣又心疼,“一身的傷病”。
“你膽子肥了,還敢去為太子擋箭”。
他知道孩子有自己的打算和主意,卻難免會因她如此拿自己性命做賭而生氣。
他頭發半黑半白,白色的額發垂落在臉頰,眼尾生出細長的線條,嘴角氣得撅起。
這副孩子氣模樣,讓人怎麼也難以與江湖上肆意妄為,狂妄冰冷的木已舟聯系起來。
“阿舟别生氣”,程拾一仰起臉,即便長大了,也與小時候差别不大,木已舟看一眼,瞬間浮現出她小時乖巧懂事的小團子模樣。
“我給你買酒喝”。
撿來的時候也丁點大,現在也沒長多少,木已舟看一眼都覺得心疼愧疚,他偷睜開一隻眼瞟程拾一,見她乖乖朝自己笑。
露出一個小小的梨渦。
“哼”,他抱手,“不原諒你”。
“要三壺酒才原諒你”。
“不行,隻能兩壺”。
顧執沉默站在門前,放在門前的手一點點收回,五指握緊指尖深深紮進肉裡,他也不覺得疼。
他從未聽過程拾一這麼輕松靈動的聲音,她在自己面前總是安靜溫和的,關心中帶着距離,熟悉又陌生。
她甚至極少對自己笑過。
卻和除他以外任何一人都相處融洽愉悅
幼年為填飽肚子偷吃的的爛果,那股發酵的糜爛臭味至今還萦繞在唇齒間,每每想起都發苦發澀。
“大人”,蘭錦有些為難看着被塞進手中的碗,“程姑娘醒了,您不進去看看嗎?”。
“費心照料了好幾夜,怎麼也得讓程姑娘知道吧,不然……”。
顧執掩唇咳嗽,臉色蒼白難看極了,他拖着病體守了程拾一好幾夜,打娘胎帶出的疾病藥石罔效,一折騰反而越加病重。
“不用”。
不必進去。
顧執斂眸,他不想讓她看到自己憔悴難看的模樣。
她今日的傷,分明是自己一手推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