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溢之舉着茶杯,口中一口茶水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好端端的怎麼就罵起人了,他遞一杯茶過去,樂呵着打圓場“诶大人,天氣高熱,喝口水壓一壓”。
扭頭看見完全遊離事外的,一臉茫然的程拾一,幹脆過了這個話題,開門見山盤問,聲音不自覺嚴肅“昨日石水村發生一起命案,一家六口盡數死于非命,你與死者之一姜文珠有何關系?”。
話音剛落,程拾一身上落下幾道極具壓迫性的目光,不着聲色窺視着她一舉一動,那仿佛能洞察人心的視線幾乎想要把她身體剖開。
她頓了頓,坦蕩道“認識”。
孔不凡從懷中掏出一個小本子,倒了桌上茶水研磨,聞言,咬着筆杆子含糊不清疑惑,“就隻是認識?”。
淩疏白坐在桌子中央,杜袁二人站在他身後,虎視眈眈面露兇色盯着程拾一,像是面對什麼洪水猛獸。
他屈指頗有節奏一下下敲着桌子,無端給人壓力,疏離低沉的聲音響起,“那你說說你們如何認識的?程姑娘好似剛搬來此處不久”。
“還真是”。
“善于交際”。
“姜文珠每日替裴夫子送餐,我與裴夫子屋子相鄰,隻需走幾步便能看見,姜嬸每日替裴夫子送餐皆需經過我家門前,何況她為人熱情,一來而去也就相識”。
她漆黑的眼珠直視淩疏白,“大人,這并無不妥之處吧?”。
喝了幾日藥,程拾一的聽力在今早開始好轉恢複,可惜聲音隻能斷斷續續的聽清,為了不錯過任何信息,她隻好緊緊注視着淩疏白,視線不斷追随他的身影。
過于明顯炙熱的視線顯然讓淩疏白不适,和上次見到她的時候一樣,她的目光總是直白得張揚,像識始終流連在:
自己的唇上。
意識到這,淩疏白視線像被燙到,反條件錯開臉,帶着被冒犯的不悅,惜字如金吐出一個字“無”。
“昨日未時你人在何處?”,安靜許久的杜正德突然出聲。
院外刮來一陣風,半開的窗戶啪一聲合上,突如其來的聲響把杜正德幾人吓得一哆嗦,他猛得繃直身體,腳上卻傳來毛茸茸的觸感,低頭發現一隻三花正拿頭蹭他的腳。
杜正德看得手癢,卻見程拾一背上長了眼睛似的,垂落身側的手反手勾了幾下,那隻蹭腿的三花乖巧走了過去。
“在睹新書院”。
意料之中的答案。
淩疏白修長的指尖滑過玉佩垂落的流蘇,他坐姿很好,筆直挺拔,像雨後清新空氣中節節高升的綠竹,“為何去睹新書院?程姑娘家中沒有适齡上學的孩童不是?那到此去是做什麼?見了什麼人?”。
兩人視線交彙。
“大人明察秋毫之末,何必問我”,程拾一眉梢微動,朝他彎了彎眼,“我與姜嬸無冤無仇,何必害她,大人與其耗費時間在我身上,倒不如去尋真正的兇手”。
“放肆,怎麼跟大人說話”,袁溢之一聽就不樂意了,怒目而視,“這大理寺左寺丞淩疏白淩大人,能同他說上話是你的福氣,再敢冒犯,小心我把你拷去大理寺”。
程拾一微怔。
淩疏白以為她被袁溢之吓到,默一會還是出聲道,“袁溢之,慎言”。
“程拾一,在事情沒有查明前,每個人都有害人嫌疑,何況你是姜氏死前唯一接觸者”,淩疏白清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周身氣質越發淩厲,“她就僅僅是讓你幫她遞食盒?”。
“隻是如此”。
程拾一低下頭,揪着衣角,用力之大手指幾乎發白,被額發遮掩的眼睛卻平靜無波,看不出一點懼意。
淩疏白将她小動作盡收眼底,也不出聲,又聽見她說,“我昨日出門,恰巧碰見姜嬸,她家裡來人說是孩子落水,要她趕緊歸家,姜嬸無奈,隻好托我送餐給裴夫子,我與裴夫子乃是近鄰,平日便多有來往,自然願意幫這一個小忙”。
她說得有條有理,絲毫挑不出錯。
“那昨日下午,你為何會出現在姜氏家外?該處離石水村路途頗遠,你為何能如此巧妙出現在石水村?”,淩疏白步步緊逼。
說到底,也是巧得很,程拾一也不知為何爬樹的人那般多,淩疏白偏偏就注意到了她。
“不是巧妙,大人”,程是一直視淩疏白眼睛,她目光澄澄坦蕩,像是暴曬在日光下不受影響的石子,絲毫無半點躲閃,“我是特意去的”。
就算沒有飯菜下毒一事,她依舊會來到石水村。
那日姜嬸兒子看她的眼神很不對勁,明明是家中孩童落水,與姜嬸焦急悲痛欲絕不同。
他表面上焦急,可程拾一看得分明,那眼裡沒有悲傷,甚至看不清一絲焦灼,像是享受姜嬸外露的痛苦,以及惋惜。
“大人應該清楚,告知姜嬸孫子落水并帶她回家的人,是她的二兒子,姜嬸曾與我傾述過煩心事,她的二子整日遊手好閑,貪賭生事,家中錢财幾乎被他敗完”。
“與姜嬸見面便是要銀子,若非是銀子花完,絕不可能歸家,我怕他故意騙姜嬸歸家要挾她給錢,所以才去石水村一看”。
她實話實說,隻是避開飯菜下毒一案,淩疏白沒有察覺到此事,說明裴夫子不願透露,否則以他是姜嬸雇主,應該比自己接受詢問得要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