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執從來不讓任何對自身不利的東西存在,隻好将她帶回顧府。
“四日”,顧執說“四日後你自行離開顧府”。
車内鋪着柔軟的毛毯,溫暖舒服,顧執閉眼靠在車門上,他沒有睡過去,馬車滾過一塊颠簸不平的地面,車上搖晃起來。
顧執一時不察,身體直直倒向一側,就在他以為要撞上木闆時,結果碰到的卻是柔軟的東西。
程拾一以為他睡着了,小心把他的頭部搬到自己的肩膀,她把肩塌下,竭盡所能讓他靠得舒服。
小門小戶,果然沒有規矩,顧執冷淡想着,卻把睜開半點縫的眼睛又合起來。
快到顧府時,程拾一輕手輕腳把顧執的身體挪回原先的位置,隻是揉了揉僵硬的肩膀,一言不發悄悄隐去離開。
她向來不愛邀功,做的永遠比說的多。
程拾一走後,顧執睜開眼眸,眼眸裡藏着意味不明的情緒,半響,他拿起名貴的金邊蠶絲手絹,仔仔細細把自己靠在她肩上的側臉擦拭一遍。
随後無情把它丢棄。
朝暮均分,晝夜在同一片畫布上共分言和,路上的燈籠一個個亮起來,紅黃交映,遠遠望去,像是暈開的光圈。
顧府内。
程拾一頭疼極了,她把手中的碗塞回給林峰,又被林峰不依不饒重新塞回手中,“即便由我去勸,大人也是不願服藥,你再找找其它法子吧”。
“程姑娘”,林峰滿臉生不如死,躲得遠遠的,生怕那個碗沾上自己的手“我求求你,你去吧,滿院的人沒有願意的,眼下隻剩下你了”。
“要是你被罰掃馬舍,我替你掃”,林峰甯願掃馬舍也不願意對着陰晴不定的顧執,特别是一遇到藥物就應激的顧執。
“是啊是啊”,一群躲在立峰後,偷偷探出圓腦袋的人齊聲說,“林侍衛很擅長掃馬舍的”。
“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你就去了吧”。
碗底有些燙手,程拾一換了幾根手指,她為難看着手中黑漆漆的藥,“大人非要喝嗎?”。
“要喝”,林峰歎一口氣,“大人身子弱,平時靠藥物溫養着,若是由着他常不服藥,那就得出大問題了”。
“我試試”,程拾一擡眸看他一眼,避開林峰期待的眼神,她不敢把話說滿,隻說“大人實在不願的話,我也沒辦法”。
“試試吧,也就隻能這樣了”。
程拾一微微吸一口氣,朝着面前緊閉的屋門走去,天色已經暗下,屋檐下挂着兩個黃燈籠,她一低頭,便能瞧見落在腳上的光。
‘咚咚’,她屈起手指扣幾下木門。
“進”顧執清冷的聲音從門内傳出。
程拾一收回手指,推門而入。
屋内,燈架上放滿點燃的蠟燭,暖黃的燈光聚集一起,把房間照得很亮,顧執衣着單薄,坐在翹頭書案後,手執筆寫着字。
見到程拾一,也隻是擡眸看她一眼,主要是看她手中的碗,又重新投入工作中。
“我不說第二遍,端出去”,顧執冷聲說。
程拾一不明白為何顧執如此抗拒服藥,一口喝下就完事,又不用費什麼功夫。
“大人,你很怕喝藥嗎?”,她認真想了想,因為曾見過不少因為孩童怕苦,也害怕黑乎乎的藥汁,所以死活不願喝的例子。
于是認真建議道,“怕苦的話,我給你拿棗泥糕,這樣便不哭了,若還是怕是話,不看就好了,你閉上雙眼,一口灌下,很快的”。
顧執聽着她哄孩子的語氣,手中的毛筆落在最後一筆便停了下來,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程拾一,冷冷一笑,“誰給你的膽子,敢和我這麼說話”。
“沒有誰給的膽子”。
“他們很擔心大人您”。程拾一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閉嘴,怕若不怕與你有何幹系,别用那種關懷的語氣同我說話,惡心”,顧執黑沉沉的眼眸打量着她,“别在我面前虛情假意”。
程拾一清楚他們世家公子皆有自己的傲氣,隻與高門望族的人結交,與平凡草民扯上關系,他們自認掉價。
即使她從不看輕自己,也能感受到顧執平日高高在上打量自己的目光,像看鞋面上的一點泥點子。
她好脾氣不代表沒脾氣,若不是顧執是自己的恩人,平常這時估計早走沒影了,又怎麼願意受這脾氣。
不喝就算了,程拾一想。
突然想到顧執沒用多少的晚膳,和那包特意為他買的糕點,試探着問“那大人想吃棗泥糕嗎?”。
顧執發了一通脾氣,見程拾一明明察覺委屈,卻依舊耐着性子和自己說話,還能問自己想不想吃棗泥糕。
“蠢笨”。
顧執心中湧上一股厭煩,控制不住想要将她的耐心摧毀。
他清楚,程拾一不是對他好,隻是對她的恩人好。
他冒了名,自始至終都是一個替身。
毒蛇的嫉妒會讓它把一切不屬于自己的東西絞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