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枝斷裂的聲音。
有人踏入林中。
程拾一飛快擡起頭,右手默不作聲撫上劍柄,來人走得很急,停在她面前時說話有些喘,聲音清脆悅耳如石擊,“來得稍晚了些,快些啟程”。
顧執站在馬車前,眼眸含笑盯着程拾一。
他向來以揣測玩弄人心為樂,幾乎是下意識分析起她這個人。
亂糟糟的頭發,低劣的粗布麻衣,唯有一張臉還算白淨,像是逃難的乞兒。
不值多看的普通人,他下了結論。
程拾一依舊沒動,像是在打量顧慮什麼。
林非晚鮮少出門,經日在家樂此不彼搗騰他那些小玩意,京中知曉他的人不多。
何況這一周都被林大人關着房中,根本無法出門,外人少有見過他樣貌的。
唯一有可能被認出的隻有顧執自己。
他在賭,賭千絲樓五湖四海聚集而來的人,認不出自己。
顯然,他賭對了。
程拾一隻是多看他兩眼,主要是多看了他身上挂着的鈴铛兩眼。
幾秒後,利落跳下馬車,默不作聲把位置讓給他上去。
顧執見她讓開,立即進入馬車,溫聲道“多謝姑娘”。
擦肩而過一瞬間,他身上淡淡的鐵鏽腥味傳入程拾一鼻腔。
她警覺撩起眼簾,默不作聲坐上馬車。
車廂内的顧執并沒有放松,他暗自靠近程拾一的背部,藏在衣袖的手捏住匕首,故作不解問“姑娘,怎麼還不啟程”。
“我等林公子”,程拾一道。
“不必再等”,顧執似乎輕笑一聲,他悄無聲息靠近程拾一,閃着冷光的匕首抵上她的脖子,語氣溫柔和熙,卻暗含危險“我不是來了嗎?”。
程拾一不理會,仿佛被刀架在脖子上的人不是自己,語氣冷靜,帶着一股說不清的執着“我收了銀子,要接到林公子,不然押金要退還”。
她從始至終都沒說過趕走顧執,但要接到林非晚,才能走。
顧執很久沒遇到過這麼古闆的人,他的喉腔發出一股意味不明的震動,眉梢染上笑意,惹得程拾一奇怪看他一眼。
有趣。
他沒有放下匕首,細細摩挲着程拾一的脖子,眼神藏着瘋狂愉悅:“我把他送回林府了,你等不到他的,我給你銀子,帶我走”。
“要快些喔”,他溫柔說道,“追我的狗估計聞着味要跟上了”
“不然你要陪着我死了”。
銀子捏住她的命穴,程拾一臉上掙紮一瞬,最後還是妥協,她恹恹垂着眼駕駛馬車。
車輪咕噜咕噜在青石闆上滾動,在寂靜的街道中尤為明顯。
三月的天氣有些無常,轉眼下起了小雨,雨打在地闆,像是翩跹的蝴蝶。
暮鼓早已敲響,街上空蕩蕩無人影,巡邏的官兵還未巡到此處。
沒了障礙物,馬車駕駛得飛快。
顧執猶不滿意,貼着她的耳朵,柔聲威脅道“去尋個安全的地方”。
安全的地方。
哪裡是那麼好找的。
她看着四分五裂,随意丢棄在街道兩邊的馬車,有些頭疼。
四名身着黑衣的殺手把她們圍成一團,刀尖直直對着她。
細雨打在顧執挺翹的睫毛上,他有些睜不開眼,手臂的傷口被雨水浸泡,傳來錐心的疼痛。
感受到衣袖傳來一股力,他尋着望去,隻聽見程拾一毫無感情說道:“要賠銀子”。
他摸一把雨水,嘴角微微上揚,“你的銀子”。
“可以”。
“用他們的屍體來換”。
語音剛落。
四名殺手同時有了動作。
細密的雨水落在長刃上,濺起好看的雨花。
夜幕要被他們劈開。
程拾一五歲開始習武,從屍山血海中踏來。
她眼睛沒眨一下,手腕一轉,挑起對手的長劍,反手插進他的脖子,猩紅的血液濺她滿臉。
她摸了一把。
溫熱的,帶有暖意。
兩名殺手見狀不好,對視一眼,同時攻擊,程拾一冷着臉,借着男人的肩膀,反身一躍。
在他們驚恐的眼神中,長劍一刺,同時穿過兩人的心髒。
她出手利落,隻給人緻死一擊,顧執就沒這麼好了,他失血過多,慘白着臉,眼神卻很平靜,他雖不如程拾一身手好,卻如泥鳅一般滑不溜秋。
他仔細盯尋着殺手的破綻,思考着何處落手緻命。
程拾一過來時看到的便是他死死抱住殺手,動作狠辣果決,掙紮着把匕首紮向殺手。
她輕松把殺手扯開,一刀了結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