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窄的磚瓦胡同小巷裡,不知哪戶人家往地面潑了水,浸濕了青石闆,上方透亮的水漬散射着月的光。
快到夜禁時分,尋常百姓早早回了家,大門緊閉,胡同也不例外,錯落如枝桠的門屋關地緊緊。
哒哒一陣腳步聲由遠靠近。
沉寂的小道慌慌忙忙跑出一位年輕的小公子,肩上挂着個細軟包裹,跑得匆忙,時不時扭頭回看。
許是過于緊張,隻顧後方,繞過轉角時,同寶府巷一端來人用力撞上。
那人被大力撞擊後退幾步,扶着胸口悶哼一聲,身形搖搖晃晃,幾欲摔倒。
林非晚好不容易逃出,生怕他爹派來的人追上自己,顧不得細看,隻想把人推到一邊,好跑去與接應自個的人接頭。
語氣也不客氣:“你這人沒長眼嗎?”。
"非晚何故如此匆忙,要趕往何處?”。
林非晚手還沒碰到他的衣物,手腕被男人一把抓住。
他的體溫太低,被他握住的手寒涼濕滑,像是被冷血動物纏上。
林非晚一陣惡寒,大力把手抽出。
他偏頭一看,氣消了大半,支支吾吾道“顧大人,你怎的在此”。
沒等顧執說話,他焦灼回頭看,作勢要跑“我不同你叙舊了,下次請你吃酒哈”。
“别跑”,顧執唇色慘白,嘴角卻綻開笑意,沾上星星點點血迹的手被他纏進袖口。
濃黑似墨的眼眸緊緊盯住林非晚,像是鎖定獵物,語氣危險“你不是被林侍郎關在家中嗎?怎麼跑出來了?”
身後的侍衛跟上顧執,沉默繞到他身後,在他耳邊悄聲語幾句。
兩人一身淩冽,衣物散亂,一副慌張逃亡的痕迹。
可林非晚太焦灼,他害怕被追上,根本分不出一絲心神來探查。
顧執看似瘦弱的手把他抓得死牢,林非晚掙脫不開,幹脆一五一十交代,好讓他放自己走:“顧大哥,我不願與不喜歡的人定親,尋了外人來接我”。
“诶呀,你快放手,不然我要被追上了”。
“你從哪裡尋的外人”,顧執暗了暗眸,溫聲問,“那人在那裡接你?”,
林顧兩家交好,他兄長林然和顧執更是往來頻繁密切,情誼頗深,何況顧執素來溫和有禮,林非晚隻當他擔心自己的安危。
他心思單純,老實交代“在千絲樓找的,就在照明坊上角頭那出桃花林裡,我讓人備好馬車在中央那顆桃樹等我”。
“行了行,你能放手了吧”。
為了防止顧執再問東問西,林非晚一股腦往外倒豆子一樣直倒,不願同顧執在這耗時間了。
“既然如此”,顧執松開鉗住他的手,微微一笑,語氣溫柔。“你可要當心些了”。
林非晚見狀暗自松一口氣,滿眼都是即将到來的美好生活,笑容燦爛道“顧大哥,我知曉的“
他拎起包裹準備往前跑,包裹裡不知被他裝了什麼,晃來晃去傳出一陣清脆的碰撞聲。
他背着顧執,朝他揮了揮手,歡快道”那我先告......"。
林非晚話沒說完,脖子突然一歪,身形轟然倒下。
被顧執身後的侍衛眼疾手快接住。
“都告訴你要小心些了”顧執輕笑,他捂着嘴,咳出一口血,淡淡瞥林非晚一眼。
吩咐道:“帶他替我引開殺手,然後秘密将他送回林府,一定要送到林然手中,不要聲張”。
“護住林然,護不住也無妨,把林府拖下水也好”。
"那主子您......?”,侍衛猶豫道,“那些殺手來勢洶洶,不好對付,何況您負傷......”。
“沒事”,顧執斂下眼眸,他插着手中的血迹,身上挂着的鐵鈴铛随着他的動作擺動“我去桃林”。
“既然那麼想淌這渾水,那就把水濺得更激烈些”。
他表情陰郁,全然無平日溫和冷清的模樣,壓低聲音:“回去大肆宣揚本官遇刺,明日多派些人來找,把陣仗鬧大”。
“是”。
顧執身子羸弱,他捂着被刺上的手臂,呼出一口熱氣,跄跄踉踉往照明坊踏去。
幸好林非晚這個傻小子沒有選極偏僻的地方,照明坊離此處不遠,不然他怕是走不到。
他走得急忙,青石闆上的碎石被踢的咕噜咕噜滾遠了,恰好撞上石梯,發出一聲脆響。
乖順躺在臂彎中的橘色小貓被驚吓到,唰唰豎起細細的毛發。
食物也不吃了,擡起圓圓的眼眸盯着半垂着頭的女子,喵喵叫了幾聲。
女子猶豫一瞬,擡手撫摸它的頭頂,“是風聲,不怕”。
程拾一坐在馬車上,一隻腳半支起,另一隻腳則懶懶垂落,她的頭發松松垮垮用發帶辮住,短小的碎發蓬松散亂,和那隻炸毛的小貓像極了。
她跟随師父初到京城,剛尋到落腳處,師父便不知所蹤,随後千絲樓的人找上門,說他師父拿了千絲樓的錢跑路了,作為他的徒弟,要替他打工還錢。
不由分說便塞給她一個任務,讓她哺時在上角頭桃林接林家二公子出京。
千絲樓是江湖中最大的交易情報所,隻要銀子足夠。
在這裡,沒有探不到消息和買不到的命。
暮鼓嘭嘭作響的聲音從遠處隐隐約約傳來,偶能聽見幾句含糊不清的話。
宵禁要到了,程拾一心道。
她坐在此處快一個時辰,卻沒有等到人。
小貓不過三個月大,瘦弱小小一團,見到程拾一後黏在她身上不願下來,估計真被暮鼓敲響的聲音吓到了,兩隻耳朵垂在腦後。
顯然是逃跑的念頭更勝,它用爪子不舍勾住程拾一的一角,然後猛然一躍而下。
程拾一臉上沒有多餘表情,眼神卻緊緊盯着時不時回頭的小貓,直到它消失在林中,才緩緩把視線收回。
這片林子的桃樹長得很是茂盛,枝桠交疊,把高懸天邊的月亮割成一塊塊白糕。
咔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