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的烏利爾就意識到,世界真是個巨大的草台班子。
這群居于王國神權巅峰的人到與神溝通的聖殿尋求神谕,可神沒有給出任何指示。每個人都感到惴惴不安。
這不是件把聖女改成聖子,換個稱呼就能簡單解決的問題。為了與魔鬼選中的女孩對抗,神選中的也是性别相同的女孩,而貞潔又具有天賦的少女的确也能夠承擔更多神聖的力量,百年如此,千年如此,從來如此。
為什麼隻有這一代的聖女性别不對?他們被神抛棄了嗎?
如果隻是性别不對還好,可這個男孩的性格冷漠偏執,和記載中的曆代聖女都不相同,連頭發和眼睛的顔色都是不潔的深色,像從地獄裡爬出的魂靈。
這種若隐若現的焦慮在教廷的上層中流動,為數不多清楚聖女真實情況的人都愁眉緊鎖。他們看着男孩的目光充滿懷疑和不安,而那個男孩卻非常平靜。
那段日子裡他隻是做好大人們要他做的事,沉默寡言也是,扮做女孩也是,冥想積累聖光也是。
他隻對約翰的事發了火。
“你們送這麼一個廢物來做什麼,未來我的身邊就是最危險的地方,送他來的人是要他以後去送死的嗎?”
烏利爾應該為這種言辭感到憤怒,但他在男孩的眼睛裡看到的不是傲慢或輕視,而是嚴厲和質問。那個承擔聖女之名的男孩的确是這樣想的,他隻是無法容忍大人在他身邊弄權而忽視無辜者的性命,而從軍多年的烏利爾不能不承認他是對的。
約翰就是不适合戰鬥。他沒有那樣的能力,也沒有那樣的心氣。
那天烏利爾就相信,神應該沒有選錯人。他是個男孩沒錯,他性格不好沒錯,但他對人命的看法和曆代聖女都沒什麼不同,他和她們都将每個人的生命視作同等寶貴的東西。
那之後過了又有半個月,聖殿終于降下神谕。為了平定人心,教皇在知情人中親自展示了自天國而來的神聖谕旨。
神谕上隻有一句話:他就是聖女。
這句話平定了絕大多數的風波,但在那之後的十年裡一直有暗流洶湧,直到三周前聖女離開教廷。
烏利爾當時就向教皇自薦帶領聖騎士團出動,保證聖女的安全,教皇卻拒絕了他。這個總是把工作分配給樞機主教自己澆花看書的學者以強硬的姿态封鎖住了消息,彈壓了所有的不滿,讓人回憶起他統治教廷已有上百年。
教皇的所作所為必有深意,但烏利爾相信那位與衆不同的聖女恐怕連約翰的臉都沒有記住。
“冕下,什麼能力都是……他沒有保護聖女的能力。”烏利爾說的有些艱難,雖然他那個弟弟一向認為自己不需要什麼前程,但在教皇面前落得這樣的形象,以後就算後悔恐怕也來不及了。
“你覺得我們這代聖女需要人保護嗎?”教皇笑着問道。
烏利爾回想起聖女的拳頭落在自己臉上的觸感,沒敢吱聲。
“他不需要。這臭小子連我的話都不聽。”教皇說到這裡多少有些怨念。烏利爾隻能犯了錯似的把頭埋得更低。
“聖女是蒙神恩賜的人,和我們這樣的凡夫俗子是不同的。如果說從前的曆代聖女尚且有肉身脆弱的弱點,那麼我們這代聖女連這個唯一的弱點都沒有了。”教皇的目光垂落在烏利爾肩頭雪亮的銀甲上,仿佛穿越了百年的時光,回到某個隻有他記得的時刻,“他唯一不擅長的隻有治愈的神術。”
烏利爾忽然想到了什麼,蓦然擡起頭。
“而你那個弟弟,雖然在聖騎士團時成績十門有九門不及格,但不是還有一門優秀嗎?”
烏利爾如夢初醒。
“他擅長治愈。”教皇輕輕拍了拍烏利爾的肩甲,“聖女就在春歌城,他也在那,這就是神的旨意。”
“去通知你弟弟吧,你不是把你們家那件能夠遠距離傳信的魔法物品送給他了嗎?接到這麼大一個任務,你親自說他會覺得好一些。”
“願聖光保佑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