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聖城是一座屬于神的城市。

這座城市位于流明大陸中心地帶稍微偏東的位置，兩面環山，一面臨水，占地面積并沒有王都那麼大，也說不上熱鬧繁華，但絕對宏偉、美麗。它擁有流明大陸上最高最結實的城牆，城市裡的每一棟建築都是規整的，顔色皆為潔淨美麗的白。

白有很多種，有乳白、銀白、雪白、象牙白……這些白錯落有緻地點綴在城市間，讓三聖城呈現出純潔而不單調的神聖美麗。當藍天白雲襯托着這座城市時，它就像地面上的神國。

如果有人從高處俯瞰，就能發現這座城市呈現完美的圓形，它的規劃并不符合一般的城市功能，而是完全為神學、美學以及能夠鎮壓整個大陸的暴力設計的。住在這個城市的普遍是聖職者，平民們也都是虔誠的教徒。

在這片神親手劃下的圓裡，無論以哪裡為直徑，城市都能呈現完美的對稱，而它中心的圓點就是那至高至偉的聖域、神明眷顧的世界中心——教皇宮。

和世人想象中奢華精美的宮殿或者宏偉堅固的城堡都不同，教皇宮是一座俯瞰全城的高塔，完全由純白的大理石砌成，塔底是入口的所在，塔中段是聖女的居所，塔頂則是教皇起居及處理日常事務的所在。

教皇靜靜地站在塔頂的陽台邊俯瞰這座城市，夜色降臨時燈火将三聖城的白染做層疊的暖色。他身後的科林斯圓柱支撐着塔頂的高舉架，這個男學生似的背影輕而易舉地被淹沒在建築物的氣勢之間，但登上塔頂的烏利爾第一眼看到的隻有教皇的背影。

有為的年輕人氣質像盾一樣圓潤沉重，除了面孔都被沉重華麗的銀白色铠甲包裹在内，移動時卻能做到悄無聲息，他恭敬地對着教皇的背影行禮，然後沉聲詢問：“冕下，您傳我來有什麼吩咐？”

教皇轉過身時烏利爾才發現他手裡提着一個水壺，陽台上一盆盆綠色植物枝葉招搖，顯然喝飽了水。

“你來了。”教皇笑着說，“這身铠甲很适合你。”

烏利爾身穿的并不是王國軍中常見的制式铠甲，而是教廷直屬的聖騎士團獨有的特制铠甲。它由稀有金屬秘銀制成，堅逾鋼鐵而遠比鋼鐵輕薄，在陽光下會閃爍着白銀般的美麗色澤。铠甲上銘刻的繁複花紋都是蘊藏着神聖力量的聖文，稀有而昂貴，隻配備給了聖騎士團的高層。

“您過獎了。”烏利爾恭敬地垂下頭。他今年二十九歲，上個月剛剛晉升為王國曆史上最年輕的聖騎士團團長，是個性格老成持重的年輕人，毫無驕嬌之氣。

“不用那麼刻闆，我今天是有私事想問你。”教皇緩緩邁步，将澆花的水壺擱在陽台角落的架子上，“我記得你有一個弟弟，當年聖女回到教廷，我們為他選拔近衛的時候你弟弟也在其中，他們一起待過一段時間。”

“是的。”烏利爾眼前閃過那個總是縮着脖子低着頭的少年身影，那是個伊萊沙家的特例，一點都不像伊萊沙家的人。但烏列爾也有四五年沒見過他了，二十二歲的男人已經不能被稱作少年，也許少年成長之後會發生什麼變化。

他有些疑惑地繼續說道：“但他跟不上聖女的腳步，所以很快就被淘汰了。”

“我記得在你父親的安排下，他被分配到了春歌城，是那裡的駐城聖騎士之一。”

“是的，冕下。”

烏利爾心裡略微發緊。這小子是不是犯了什麼事，要被剝奪聖職者身份了？可就他那個樣子，連翹班一天都要做半天心理建設，能做出什麼事呢？

“讓他去聖女身邊吧。”

“是……”烏利爾下意識地應聲，然後才反應過來教皇說的是什麼，“等等，冕下，恐怕他沒有保護聖女的能力。”

這句話信息量實在太大了。烏利爾馬上就意識到教皇已經掌握了聖女的行蹤，而聖女呢……他應當是不願意回來的，但他在做什麼呢？

“你是指什麼能力？”

烏利爾一時竟然陷入了沉默。

和文武雙全，年紀輕輕就身居高位的烏利爾不同，他那個唯一的弟弟是個徹頭徹尾的……廢物。

烏利爾并不願意這樣形容自己的親弟弟，但“廢物”這兩個字是聖女欽定的，而他的弟弟約翰親口認同了這一點。

伊萊沙家在建國前就是當時有名望的貴族，一向與教廷關系密切，如今仍然是王國中數得着的貴族世家。按照伊萊沙家的慣例，約翰和哥哥一樣都是八歲被送進了聖騎士團後備隊。因為剛巧趕上聖女被迎回教廷，約翰甚至有幸加入守衛聖女的近衛隊的選拔。

不幸的是，即使老伊萊沙把約翰強行塞了進去，半個月後約翰還是被開除了。

開除他的還是聖女本人。

烏利爾至今都記得那個漂亮得像女孩的男孩凜冽的目光。

當時男孩還穿着一身屬于前代聖女幼時的白色長裙，還沒有進入變聲期的孩童看起來完全就是個驕傲冷漠的美麗小姑娘。那段時間教皇和身着紅衣的樞機主教們都在為聖女居然是男孩這件事大感頭痛，教皇和樞機們開了一次又一次的會議，而在此期間沒有人敢聲張這件事，隻能先把男孩扮做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