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爾在鐘樓上向下眺望。
大教堂前的廣場上有一群白鴿行走、覓食、打架。
挨打的是唯一一隻格格不入的灰黑色鴿子,在潔白的鴿群中它如此顯眼,就像羊群中的黑羊。
教皇的話音在空氣中飄散已經有兩分鐘了——在教皇說完那句話後赫爾就忽然安靜下來,連眉眼間原本揮之不去的戾氣都散去了,表情平和得像個真正的聖女。
在此時沉默是極為奢靡的行為,連神聖王國的國王都會為這空白的兩分鐘消耗的資源而皺眉。如果不是赫爾用質量和數量都超乎尋常的聖光支撐,法陣早就因為儲存的聖光耗盡而失去作用。可他就這樣奢侈地沉默着,又默不作聲地自己為自己的奢侈行為買單。
蔓延開的恐懼和憎恨會像瘟疫一樣傳染,那隻會讓魔女更為強大。
教皇是這樣說的。這是教廷數千年來與魔女作對的經驗。
在神聖王國建國前,教廷就紮根在這片蒙受神恩的土地上。當時的流明大陸分為許多小國,有無數國家毀滅于教廷和魔女的神聖戰争之中。直到神聖王國的第一位君主在教廷的幫助下一統天下,這不斷重複的悲劇才算結束。
教廷這麼做的理由非常簡單,就是他們通過神聖戰争總結出了魔女總是飛快強大起來的理由
。
“畢竟魔女可以通過吸收周圍的負面力量,甚至是負面情緒讓自己快速變強。”赫爾凝視那隻灰黑色的鴿子,卻在對教皇說話,“暫時封鎖消息對誰都好。”
而一個統一的國家和一個統治國家的教廷能夠更好地控制言論,隻要抓住了名為言語的喉舌,人群的情緒就是可操縱的。
“但這樣做也未必完全有效。”教皇淡淡地笑了一下,深邃的綠眼睛裡點綴着焰火般睿智的光芒,讓人能完全遺忘他擁有一張多麼青春的面孔,“上一代的魔女就和曆史記載中的魔女并不相同。她甚至能夠制作魔法物品,那本來隻是魔法師的領域,因為他們的力量既不神聖也不邪惡。沒有任何屬性的力量才能夠依附于物質穩定存在。”
赫爾沉默以對。
教堂鐘下方的法陣原本散發着在白日中也無比明晰的光輝,現在卻逐漸減弱,仿佛太陽即将升起時隐沒在雲後的星子。
“而我們這些聖職者仍然和從前一樣,聖光能夠淨化一切,也因為這種天然的神聖無法雕刻出任何魔法物品。”教皇的身影變得有些模糊,“或許魔鬼正在變得更強大,所以魔女也發生了什麼相應的變化,這大概就是你感受不到魔女的原因。”
“你沒有感知的對象也未必不是魔女。”說到這裡,教皇目露深意地看着赫爾。那個女孩是在魔獸潮中幸存的存在,這樣幸運的人不是沒有,但實在太過少見,不該輕易放松警惕。
赫爾還在着魔似的往下看,那隻挨打的鴿子寡不敵衆,已經被啄得傷痕累累,深淺不一的灰黑色羽毛散落在廣場的石磚上。
它用翅膀蓋着自己那顆小腦袋,似乎完全已經放棄了反抗。
赫爾搖了搖頭。
教皇飽含深意的目光全抛給瞎子看了。
就在赫爾轉向教皇,打算給這看起來年輕的老頭一點回應時,廣場上忽然響起一聲凄厲的鳥鳴。
赫爾豁然轉頭。在那扇羽毛淩亂的狼狽深色的翅膀下伸出一個兇戾的頭顱,狠狠啄在了某隻白鴿的眼睛裡。在這場人類不知緣由的欺淩中,它就這樣隐忍着,直到能一擊緻勝,向所有敵人展示自己的戾氣,讓它們付出血淋淋的代價。
白鴿們撲棱着翅膀四散而去,廣場上隻留下一地鳥毛。
赫爾忽然如釋重負地笑了起來。有無數神聖的白色光輝從法陣中飛起,看似極慢實則極快地在他身邊彙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