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當空,瑩瑩清光将還牆角未融化的積雪照的晶亮,風一吹,廊下挂着的八角玲珑宮燈便晃悠悠的發出聲響。
吱呀——
樹枝斷裂的聲音在夜裡極為突兀,突然其來的清脆響聲,讓失神的小新子心尖一顫。
他借着月色看向來人,還未看清臉,便敏銳的察覺出那人身上怎麼也壓制不住的暴戾之氣。
小新子看見謝玄一言不發的站着院中,臉色竟前所未有的可怖,就像是暴風雨即将來臨,毀滅一切的甯靜。這讓他沒來由有些心慌。
“皇...皇上。”
謝玄看也不看他:“滾出去。”
“讓他們都滾出去。”
小新子不敢招惹,急忙跑去喊人,頃刻蘭池宮的小太監便頭也不回的消失的幹幹淨淨。唯有他臨走前,擔憂的往殿中看了一眼,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還是默默祈求楚容多加保重,千萬不要惹怒皇上。
直到人都走光,謝玄才深吸一口氣,大步踏進殿中。他剛進去便聽楚容在叫王新的名字,看到他,楚容的聲音忽戛然而止。
兩個人一言不發的望着對方,好似都心知肚明一樣,誰都沒有先開口說話。
謝玄看着楚容略為蒼白的臉,蓦的生出一種想要掐死他的沖動。他胸中怒火翻湧,整個人像一座馬上爆發的火山,内裡滾燙熾熱的岩漿,似乎能将周遭一切全部摧毀殆盡。
“楚容。”謝玄雙拳緊握,聲音說不上來的危險,“你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
楚容靜靜看着他,用笃定的語氣說道:“你都知道了。”
謝玄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是,我都知道了,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背着朕和一群蠻夷暗度陳倉!”
見楚容沒反應,謝玄咬牙道:“怎麼?你都不為自己辯解一句?”
他就像一隻被背叛抛棄的野獸,眸中的怒火幾乎要傾瀉而出,彷佛下一秒就會失控。
楚容凝視着那雙憤怒中似乎又帶着些許痛苦的黑眸,從知道烏桓兵敗的那一刻,他便料到烏洛布會出賣自己換取活命的機會。
他垂眸,聲音涼如夜水:“我沒什麼好說的。”
謝玄啪一下将桌案上的茶具摔了出去,四分五裂的瓷片飛濺,打破了那岌岌可危的平靜。
“沒什麼好說的?你說到底為什麼這麼做?!竟然敢和烏桓勾結在一起對付我?”謝玄雙目赤紅,“若不是烏洛布,朕還不知道自己竟然被你耍的團團轉!你從圍場那裡就開始算計我了吧,我真是沒看出來你還有這樣的本事!”
當他得知楚容早就知道圍場事件的真相,還以此要挾烏洛蘭,暗中幫烏桓對付自己時,氣的渾身發抖。
他光顧着與楚容歡好,時間一長,竟忘了楚容是什麼人物,從小被當作儲君培養的能是什麼簡單角色?虧他還傻乎乎的把楚容當做金窩玉窟裡的嬌花,被他人畜無害的模樣騙的團團轉!
“說,為什麼要背叛我?”謝玄陰冷無比的盯着他,“你就這麼恨我?這是你報複我的手段?”
楚容移開目光,不去看他,隻道:“你為什麼要殺慕容旻?”
謝玄隻覺腦中轟隆一下,“你知道了?”他突然意識到什麼,聲音拔高,“你是為了慕容旻?”
難怪犬戎要在那個時候偷襲雲漠,原來如此....他還道怎麼會這麼湊巧,偏偏在這個時候壞他的好事。
謝玄怒不可遏的又将手邊的一個白瓷花瓶摔在地上,眼睛紅的快要滴血,“他在你心裡就這麼重要?你為了救他,不惜謀劃這麼多?你喜歡他?你是不是喜歡他?!”
他死死盯着楚容,似乎要把人盯出一個洞。若是旁人敢算計他到這種地步,他會那人生不如死。偏偏是楚容,偏偏是他,謝玄眼前忽然有些模糊,彷佛有一把利刃插進他的胸口,讓他連呼吸都是痛的。
楚容臉色冰冷:“我喜歡誰,我做什麼事,都沒必要和你解釋。”
“很好。”謝玄壓下心中那抹痛,露出獰笑,“你為了你心愛的慕容旻,如此大動幹戈,費盡心機,連朕都要被你的一片癡情感動了。可惜如今北地戰事已了,朕有的是時間收拾慕容旻。你猜我要是使點手段要挾慕容玮,慕容旻此次還能不能逃過一劫?”
“他要是敢不應,朕就出兵西陵,哪怕賠了北燕半壁江山,也要圍了西陵皇宮,把慕容旻的人頭給提出來!”
“你越是要救他,朕就越要他死!”
楚容看着他癫狂的模樣,面色一變:“你瘋了嗎?”
謝玄卻幽幽道:“我瘋了?你為了救他,不惜挑起兩國戰争,如今朕要殺他,自然也得這麼做,才配得上你費盡心思保下來的命啊。”
楚容沉默的站着,月光透過窗紙照在他臉上,顯出幾分蒼白。
良久,他才出聲道:“如果我說我是想要燕雪深的命,你信嗎?”
“什麼?”謝玄因為氣息不穩,胸口來回起伏,“為什麼?”
楚容擡眸看他,面上罕見的劃過一抹殺意。
“兩年前燕雪深進宮平陽時,曾在城門口殺了一位年輕的将軍。他叫單雲,是我與我從小長大的好友,也是我妹妹昭敏的夫婿。消息傳到宮中時,我妹妹因為他的死動了胎氣,難産去世,一屍兩命。”楚容的聲音聽上去有一絲顫抖,很快又變得如尋常那般,“你問我為什麼如此大動幹戈,這就是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