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至冬日,北地草原上的夜風就已像刀子一般,刮在人臉上硬生生的疼。綠草衰敗,秋水澹澹,無邊無際的草原與天際融為一體,似乎沒有盡頭。
這兩個月來,烏桓一族時常南下,掠奪邊際城池。他們不知從哪學了這麼多陰謀詭計,常常故意暴漏蹤迹,待燕軍出城追擊,城池防備虛弱時,趁機進攻;又或是聲東擊西,待其他城池的守軍出兵援助,趁虛而入。
一來二去,竟也讓他們得手幾次。
待燕軍反應過來時,他們已滿載而歸,逃之夭夭,擾的邊關不得安甯。燕雪深下令,任何将士不得擅自離開,違者,軍法伺候。
烏桓眼見什麼伎倆都行不通,便開始在金城底下日夜叫罵。将士們大都年輕氣盛,聽見這蠻賊罵的如此難聽,恨不得直接出去迎戰。可惜軍令在前,誰都不敢輕舉妄動。
副将李平大為惱火,屢次向燕雪深請命,要去教訓那群蠻賊。
燕雪深不為所動,反問道:“讓你辦的事可辦好了?”
李平頓時洩了氣,惱火道:“那幫蠻子來去無蹤,警惕心又高,跟他娘的兔子一樣,扛起窩就跑。我找了當地的牧民帶路,派人尋了半個多月,都沒找到他們的大本營。”
“多派些人手,繼續找。”燕雪深道。
“是。”李平忍不住道,“可是将軍,難道我們就任由他們在底下狗叫?聽着真讓人火大。”
燕雪深臉色微沉,他聽着那些肮髒話,又何嘗不生氣,隻是現在時機未到。馬上入冬,烏桓若沒有充足的糧食過冬,想必會更沉不住氣。
他劍眉一凜,臉上湧現了的殺意讓那清秀的臉上多了幾分冷硬:“再等等。”
清晨第一縷霞光劈開雲層,照亮了草葉上覆蓋的寒霜,遠望過去,青白一片。直至正午,那寒霜才逐漸融化,水珠沿着草葉的邊緣滾下,頃刻消失不見。
放羊人揪下一顆草葉叼在嘴裡,他躺着地上,扭頭看了看不遠處成群結隊啃草的牛羊,眼神中透着與淳樸農戶毫不相符的狠辣。
他不動聲色的掃過茫茫草原,像是在等待什麼。
不知等了多久,地面上傳來震天響的馬蹄聲,聽聲音貌似人還不少。放羊人的心蓦的加速,上鈎了!
待高額挺鼻,威猛高大的烏桓士兵一出現,放羊人蓦的丢掉頭上的草帽,露出一張年輕氣盛的臉。
這人正是李平。
他們聽着烏桓的叫罵,硬生生做了一個月的縮頭烏龜,好不容易等到天氣轉冷,又以牛羊為餌,在這蹲守了好幾日,這群貪心的孫子終于忍不住了!
李平抽出早就藏好的佩劍,一吹響哨,早就埋伏好的燕軍傾巢而出,他們迅速列隊結陣,手中長矛閃爍着奪目的銀光,直指馬背上的烏桓軍。與此同時,馬蹄碰到藏在草堆中的絆馬繩,烏桓軍一個接一個從馬背上滾落,還未發現過來,燕軍長矛已至!
場面瞬間亂作一團,為首的頭領見燕軍并不多,又垂涎這漫山遍野的牛羊,他使了個眼色,派一人回去叫增援,便帶着餘下人拼殺起來。
剛打了沒幾個回合,頭領便見對面烏泱泱來勢洶洶,竟欲直接将他們包抄殆盡。頭領吹了聲哨,不欲多戰,轉身上馬帶着屬下逃之夭夭。
這群人還沒占到什麼便宜,便已跑出二裡地。
李平忍氣吞聲這麼久,見烏桓屁滾尿流逃跑的慫樣,哪裡肯放過他們,當即奪過下屬的馬,翻身而上,大喊:“給我沖!别讓這群孫子跑了!”
衆将士齊應一句,立馬跟着沖了出去,他們憋了許久,都等着揮刀砍蠻賊,好痛痛快快的出一口氣。
燕雪深則另帶兩萬人馬,分頭行動,直沖烏桓大本營。前幾日,李平派出去的探子沿着蹤迹,終于在一山坡背後的草原上發現了烏桓的巢穴。
他們暗自觀察了幾日,确定無誤後才籌劃出今日之舉。李平以牛羊為餌,引誘烏桓上鈎,待大隊人馬離開營帳後,他趁其不備,率軍直搗老巢,兩人前後夾擊,裡應外合,一舉殲滅烏桓!
燕雪深在探子帶領下很快看到了烏桓王帳上飄揚的旗幟,值守的烏桓軍發現異樣,立馬吹響号角,燕軍策馬揮刀沖來,烏桓軍面對從天而降的燕軍,亂作一團,慌忙應戰。
草原上刀劍相撞,馬蹄嘶鳴,汩汩鮮血将草原染成了一片褐色。
燕雪深雙眸從這片戰火四起的營地掃過,行軍打仗多年的經驗讓他敏銳的嗅到一絲不對勁,按理說營地外應有士兵巡邏,一旦發現不對,便立刻回營禀報,為何他們這麼大張旗鼓的過來,都到家門口了,烏桓才反應過來?
況且就算有一部分士兵出去救援,留下的人也不至于這麼少,連五千都不到。最重要的是,他為何沒看到烏洛蘭的身影?他跑了嗎?依他的性子,會做逃兵?
電光火石間,燕雪深想到了某種可能性,他面色驟變,疾聲厲色道:“敵軍有詐,撤軍!”借着調轉馬頭,揚長而去。
待走出十幾裡,行至一處密林,他猛地勒住馬繩,沉聲道:“你趕快去找李平,讓他速速回城,不許貪功冒進!”
“是!”那副将不敢耽誤片刻,立馬追了過去。
燕雪深還未緩一口氣,便見一聲響徹雲霄的鷹叫,數隻雄鷹自林間撲翅而出,下一秒馬蹄聲碎,高頭大馬的烏桓士兵,自兩側呈包抄之勢,圍了過來。
密林中埋伏的蠻夷像是終于守到了獵物的餓狼,雙眼都冒着嗜血的綠光,他們舉起爪牙,傾巢出動,似是要把他們撕成碎片!
群狼環伺間,一支穿雲箭裹挾勁風,以千鈞之力朝馬背上的燕雪深襲來。
刺啦——
耳邊傳來布帛破碎之聲,小太監腿腳一軟,當即跪在地上,頭頂的蘋果也随之滾了下去。
謝臨眼眉一吊:“廢物,給本王站起來。”
小太監驚魂未定,哆哆嗦嗦想站起身,無奈又跪了下去。
楚逍在一旁終于看不下去,敢怒不敢言道:“夠了,就練到這吧,該休息了。”
謝臨把箭随手一丢,頤指氣使道:“茶呢?”
楚逍将那杯不熱不涼,不甜也不苦,被謝臨挑了百八十次毛病才肯罷休的茶雙手奉上。
他偷瞄了謝臨一眼:“今日欽天監有事,我要早些回去。”
謝臨聞言,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說道:“你回去幹嘛?有你什麼事?欽天監沒你這個中看不中用的吉祥物還不能轉了?”
楚逍忍住把茶潑到他臉上的沖動:“好長時間不露面,秦監正都快生氣了,我得過去一趟。”
謝臨嗤笑一聲:“你之前半年都不露一次臉,當我不知道?用這麼蹩腳的借口也真好意思。要真有什麼事,你讓秦光親自來找我。”
楚逍眼見被他拆穿,耳朵紅了一片:“你為難人也該有個限度吧,我是得罪了你,都過去大半年了,你至于這麼抓着我不放嗎?”
他罵了謝臨一句賤人,被謝臨抓着當了半年的丫鬟,天大的罪孽都贖清了吧。
“我抓着你不放?”謝臨笑吟吟道,“你以為你是倚翠樓的頭牌啊?這麼招人稀罕?”他語氣陡然變得十分倨傲,“得罪我的人,從來隻有兩個下場,一個是死,一個是生不如死。這才哪到哪,你就受不了了?”
楚逍不是不把他放在眼裡嗎,不是很驕傲嗎?他偏要讓他跟奴才一樣伺候自己,每次看見楚逍心不甘情不願,還得端茶倒水,敢怒不敢言的窩囊樣子,他就痛快無比。
“我不管。”楚逍一聽這話,撂挑子不幹了,“我以後不來了,你愛找誰伺候誰伺候。”
謝臨就像看透了他一樣:“你的骨氣也就在嘴上了,是不是以為自己不痛不癢的說兩句話,就特别神氣?結果呢,每次還不是吓得灰溜溜的回來了,讓幹嘛就幹嘛。”
楚逍氣的簡直想撕了他的賤嘴,鐵了心要反抗,二話不說就往外走。
謝臨面色一變:“給我攔住他!”
瞬間七八個小太監圍住了上來,“慢着!”楚逍腦子再不轉彎,也知道自己打不過這麼多人,“謝臨,你敢不敢下來單獨和我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