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玄瞳孔驟縮,險些把紙撕碎:“這怎麼回事?!慕容旻呢?”
傳令官跪在地上,頭都不敢擡:“昨晚三更時,犬戎首領帶部落襲擊雲漠城,他們有備而來,雲漠難以敵衆,便向潭将軍求助。潭将軍領兵前去支援,剛過金鳴關,便遭遇犬戎伏擊。潭将軍浴血奮戰,雖打跑了犬戎,卻不甚中箭,等趕到雲漠時,那群蠻子已經逃之夭夭了。”
“至于西陵四皇子,并未出現.....”
謝玄臉色陰沉,雲漠乃是北燕,烏桓,西陵三國交界處。草原上遊牧民族衆多,除烏桓外,還有其他大大小小幾十個零散的蠻夷小族。這些蠻夷雖觊觎中原已久,但沒有那個膽子來犯。這麼多年邊關一直平安無事,犬戎早不來襲,晚不來襲,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真的有這麼巧的巧合嗎?
慕容玮萬萬沒有那個膽子勾搭犬戎,得罪北燕。他攥緊了手中的紙,難道是慕容旻?他哪來這麼大能耐,能讓犬戎為他做到這般?
潭天望遇襲,雲漠失守一事很快傳遍朝野,滿朝震驚。
早有傳言,犬戎已與半年前歸順烏桓,謝玄飛書質問如今烏桓首領烏洛布,對方卻稱毫不知情。
烏洛布上位後,短短一年,就兼并草原上十幾個部落。他在信中言明犬戎一族殺戮成性,桀骜不馴,即便歸順烏桓,也是我行我素,不服管教。待自己問清事情來龍去脈,定給謝玄一個滿意的答複。
謝玄勃然大怒,把信件撕了個粉碎,他再顧不上慕容旻,當即決定出兵烏桓,讓這膽大包天,不識好歹的蠻夷付出代價。
由于潭天望受傷,謝玄派燕雪深前去接管駐守在燕陵邊界的大軍,并率軍北上,直搗烏桓巢穴。
幾個月前烏洛蘭還來拜訪北燕,與燕國君臣同席共飲,轉眼就撕破了和平的表面,紛争起,戰火燒。
燕雪深出征前,謝玄在宮中的拾花殿設宴為他踐行。禦花園小道上落葉簌簌,潇竹海棠,梧桐秋葉,瞧着竟也帶着一絲蕭索之意。
他從拾花殿出來不久,天際便有些陰沉,很快一場秋雨飄落。細密的雨絲落入池塘,泛起淡淡漣漪。
燕雪深絲毫沒有躲避的念頭,就這麼不疾不許的在雨中走着。小新子眼尖的發現了他,驚喜道:“好像是燕将軍。”
楚容擡眼看了看那個雨幕中模糊的身影,眼神如一汪桃花深潭,表面無波無瀾。
“聽說陛下今日在拾花殿為燕将軍設宴,他走的時候怎麼不找宮人要把傘呢?衣服淋濕了多難受。”小新子一邊撐傘一邊嘟囔道。
楚容聞言,忽道:“你去給他送把傘吧。”
小新子一愣,随即朝燕雪深小跑過去。
“燕将軍,燕将軍!”
燕雪深狐疑的轉過身,見一小太監撐着傘跑過來:“我們大人讓我過來送把傘。”
“多謝好意。”燕雪深微微一愣,“不用了。”
說話間,小太監已經不由分說的把傘塞到了他手上:“這雨越下越大,将軍你還是拿着吧。”
燕雪深沒說話,卻是看向了從對面走過來的楚容。
他撐着一把竹質油紙傘,身姿如玉,烏木黑發,離的近了燕雪深才發現,那眉眼隽美如江南煙雨中的杏花,竟比女子還要秀麗三分。
“楚大人。”燕雪深意外竟在這遇見他。
當年他率軍攻破平陽,隻顧着收拾殘軍,并未和楚容見過。楚氏皇族被俘,押往燕京,也是另一位副将代勞。
檀宮萬壽節那是第一次見面。
雖然楚容眼下已經歸順北燕,但他此刻面對楚容時心情還是複雜,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相比之下,楚容從容淡定的多,他點點頭,問道:“聽說将軍馬上就要離開燕京?”
燕雪深聽着疏離又不失禮貌的語氣,暗自松了口氣:“是,去北邊。”
楚容注視着他,燕雪深凝望着那雙眼睛,竟有一絲緊張,好在楚容很快收回目光,道:“那就祝将軍此去平安,早日凱旋而歸。”
燕雪深這樣的話聽的耳朵都快起繭子了,但這話從楚容口中說出,他心中難以抑制的一暖,微笑道:“多謝大人。”
楚容點點頭,不再多言,帶着小新子離去。
燕雪深站在原地,一邊望着兩人離去的身影,一邊不自覺握緊了傘柄。
次日,燕雪深披盔帶甲,啟程前往北地。慕容旻甚至還沒送到北燕手中,駐守在燕陵邊界,震懾慕容玮多日的大軍就這麼撤走了。
犬戎突襲雲漠城,北燕出兵讨伐烏桓,戰火四起,倒無意解了西陵燃眉之急。
有人歡喜有人憂,慕容玮松了一口氣,謝玄卻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的心煩意亂。
他把火氣盡數撒在了犬戎和烏桓身上,燕雪深滅了犬戎一部,駐守在邊境金城,與烏桓一族展開了拉鋸。
燕雪深此前并未和烏桓交過手,但也知遊牧民族大多頭腦簡單,四肢發達,并不講究什麼作戰技巧,方法策略,到戰場之上,隻會橫沖直撞,靠一股蠻力厮殺。
不知是由于烏洛布坐鎮的緣故,還是他低估了這群蠻夷,他們就像突然開化一樣,燕軍設計圍剿也能識破一兩處破綻,雙方僵持一個月竟是誰都沒讨到便宜。
眼下邊疆戰起,謝玄沒能殺了慕容旻,也沒那個精力和兵力去威脅西陵,心中惱火的很。
慕容玮十分有眼力見的飛書傳信,稱慕容旻行刺一事,實乃誤會,并以慕容皇室的名義起誓,慕容旻絕對沒有膽子對燕帝不敬。他在心中稱慕容旻重病,待病好,定讓他來北燕親自向燕帝解釋賠罪。
這蹩腳的理由看的謝玄冷笑,他直接撕了書信,丢到一旁。
近日忙的焦頭爛額,去蘭池宮的次數也少了很多,謝玄心中疲憊,出了金銮殿打算去看看楚容。
楚容正和小新子在池邊喂魚,主仆二人其樂融融,謝玄站着看了一會,這小太監幾乎一整天都與楚容黏在一塊,兩人種花喂魚,倒是便宜他了。
謝玄走過去,從小新子走中接過魚食喝,示意他退下:“你倒是悠閑,比我這個做皇帝的還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