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子尚未好全,怎可和江州百姓一同拆建酒肆。”
宋卓進城之後一直在和江州城郡守周訪一起登記整理願意讓出酒樓種地的百姓的名冊。怎料一晃到了晌午,秋雨卻還未見停,也一直沒等到阿蕪回來。與周郡守交代完剩餘不多的事宜後,宋卓同他打了聲招呼便出來尋劉付清泠了。
江州城不大,但彎彎繞繞的巷子和小路卻十分多,再加之密雨擾人視線,路面因此泥濘潮濕,更是添上了尋人的難度。
宋卓就這麼走着尋着,一直走到一處正拆到一半的偏僻小院,在那忙前忙後的人群裡才瞧見那抹青色的身影。
若放在平時,宋卓知道劉付清泠的為人,他肯定是不奇怪的,也不會阻攔。
但今日與周訪一起整理名冊時,他聽花飛淩在邊上提了那麼一嘴,說阿蕪前幾日昏倒了,是蕭沂忙前忙後為她醫治,還親自上山尋來藥材替她煎藥,寸步不離地守了好幾日才将她救回來的。
雖說花飛淩這個家夥說的肯定有誇張的成分在,但阿蕪大病初愈肯定是真的。
所以……
宋卓三步并成兩步,走上前将劉付清泠手中潮濕的木材搶了過來,苦口婆心道:“阿蕪,我知道你心系百姓安危,但你能不能先關心下自己的身體。你方才痊愈,此刻又淋雨操勞,若日後落下病根,這可如何是好?”
劉付清泠見手上木材被奪走,她冷聲道,
“将軍與百姓又有何異同?”
劉付清泠就這麼看着宋卓,見他遲遲不走,隻當他是來搭把手的,不等他回應又自顧自地往回搬木材。
一旁的花飛淩左右手各抱了一根,肩膀上還扛了一根,正啃哧啃哧地往外搬木材。她才往前走了幾步,見一雙靴子上杵了個人攔住了她的去路。她也不好起身看是誰,還以為是賀從風那厮故意惡作劇,張口就罵:“好狗不擋道。”
宋卓臉瞬間漲紅,隻得抱着手裡沉甸甸的木材艱難地挪到了一邊。
“哈哈哈哈哈……你看,笑死我了。”賀從風被花飛淩滑稽的模樣逗樂,笑得直拍身旁的蕭沂。
等等、我拍的誰?蕭…蕭沂?!
“很好笑嗎?”蕭沂聲音淡淡的。
“呃…不好笑,一點都不好笑。”賀從風瞬間不笑了,抿嘴繃成一副嚴肅的模樣。
“你也去。”
蕭沂撐紙青傘立在原地,正欲轉身,又停步。
“郁蒼。”他輕喚一聲,角落裡瞬間竄出個黑影,“前些日子讓你去查的事可有眉目了?”
郁蒼拱手:“回我主,暫時還沒有。”
“此事交給葉驚秋。”蕭沂擡眸看向遠處,“你們也去幫忙。”
“是,郁蒼明白。”
綿密銀絲斜斜地飄飛着,落在劉付清泠的睫上,眉上還有發絲上,倏爾織成一張薄網。因這幾日卧病在床,她整個人清瘦了一圈,側臉線條也更清晰了些。雖然看着瘦削,但體力卻絲毫不遜先前,連走了幾個回合,旁人都腳步虛浮,啃哧帶喘了,劉付清泠仍面不改色,隻是不斷搬着木材。
蕭沂望得出神。
明明有胃疾,卻偏要同江州百姓一齊斷糧,如今大病初愈,還強撐着為江州百姓做事。劉付清泠,你到底是蠢,還是真的如此大義凜然,連自己的性命都可以置之度外。
蕭沂琥珀瞳仁下仍是漠色,轉身消失在街角。
那抹青色背影與遠處街巷漸漸交融,一切如常。
才眨眼的功夫,小院門口突然湧進一行人,花飛淩正好将木材搬到門口,她将手中的木材放在地下,倚在木材上喘了兩口氣,然後擡頭:“你們是什麼人?來做什麼的?”
郁蒼沒有回答,隻是靜靜地站在原地。正巧賀從風搬木材路過,他打眼掃過那行人腰間,那一枚枚通體鴉青形如寶劍的令牌赫然闖入賀從風的視線,他瞬間明了這群人是蕭沂派來的人。
賀從風暗暗咂舌,隻是拆個樓,有必要把驚羽二十四衛也派來嗎?這可是将軍悉心培養的心腹殺手,一人便可當百軍,竟然就這麼被派來搬木材,這才是真正的大材小用。
不可置否的是,驚羽二十四衛不僅殺人利索,搬木材更是利索。有了他們的幫忙,原本需要搬七日的木材,僅僅用了半日便全都搬完了。
轉眼就到了傍晚,最先被讓出的這一片酒樓已經全部拆完了,幫着一起拆遷的百姓也已經累得不行了。花飛淩見大夥兒都如此疲憊,提議索性大夥兒都在此處先歇息着,差人将城中那口大鍋搬來,就在剛拆好的這片土地上生火做飯,等大夥兒吃好喝好了,将鍋挪開,大夥兒還能圍着篝火一起唱歌跳舞,權當為這片土地松松土了,留下的火灰還能當作肥料埋入土中。
宋卓聽着花飛淩的提議在一旁連連點頭,尤其是聽到後面的松土埋灰更是雙眼發亮,
“這簡直就是兩全其美啊,甚好,甚好。”
賀從風也在一旁附和:“沒想到狗嘴裡也能吐出象牙啊。”
“對啊,對啊,不對,你說什麼?!”花飛淩還在一臉高興地附和,聽到後面卻總感覺到不對。
這話,好像,也不像在誇她啊?
“撲哧——”賀從風在一旁憋不住笑,“誇你像小狗一樣聰明呢。”
花飛淩也不管那話裡的彎彎繞繞,将先前的疑惑一股腦全抛到腦後,大笑三聲應道,
“小狗聰明勇敢又善良正直,像狗狗一樣也很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