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高塔上的諾多精靈真正被觸動，唇角的微笑終于逃過固定的弧度時——那時，這種快樂就有了實體。在伊姆拉綴斯的森林中，萊戈拉斯很自然地将自己歸入林地王國的西爾凡精靈，而将阿斯翠亞放在幽谷的風景裡。

那隊人馬越來越近，馬蹄踩在落葉上的聲音與精靈的吟唱都越發清晰。夜幕一點點浸染，在頭頂的、最黑暗的位置已經有星星默默散發着光亮。終于，領頭的第一名女精靈穿過樹木的遮擋，将隊伍的面紗挑開來。

她的身後跟着幾名弓箭手，身上的輕甲的紋樣看起來、并非是幽谷精靈。但這究竟是哪裡的标志，萊戈拉斯也說不清。直到阿拉貢在他身邊低聲耳語，他才曉得這支隊伍來自蘿林。

這支隊伍遠遠就探查到了同族的氣息，于是并未對兩人突兀的現身感到驚訝，反而對他們讓出一條路的行為緻以感謝。

萊戈拉斯還想詢問阿拉貢，這支隊伍在護送何人，卻發現，他的同伴早已止住了所有話頭。阿拉貢嚴肅地立在道旁，神情頗為崇敬，呼吸也放輕了許多——他的眼中還有些精靈看出來、卻弄不太懂的情緒。

他隻能将頭轉回來，恰巧看見這支隊伍最中心的人物。

那隻精靈身着暗紫色的鬥篷，身體随着白馬優雅的踏步而輕微晃動。像是注意到兩人注視的目光，她輕輕擡起泛着柔光的手，将兜帽向後撩開一截。她的灰藍色的眼睛先是與萊戈拉斯對視，而後轉向一旁的阿拉貢。

一道白光從她的眼底略過，那精靈凝望着道旁的人類，而人類的目光也始終随着她動。直到隊伍快步入前方的陰影當中，她才回過神來、對二人緩緩點頭緻意。

那精靈深色的一縷頭發從兜帽中滑出來，阿拉貢就像是被下了某到命令，以一種護衛的姿态跟在了隊伍最後。萊戈拉斯有些不明所以，卻還是跟着同伴向前走，他看見馬上的精靈回過頭，而身旁的同伴竟輕輕哼起了歌，

這麼長的一段時間裡，他都不曾聽見阿拉貢唱歌。他今晚唱了第一首，恰巧也是萊戈拉斯聽過的一首——露西安之歌，阿斯翠亞教陶瑞爾唱過。而阿拉貢哼唱的是其中的第三歌，貝倫與露西恩·缇努維爾的相遇。

他們跟随隊伍，直至走出伊姆拉綴斯的樹林，星空已鋪滿了頭頂。他們在花園外又一次碰見了埃洛希爾與埃爾拉丹，他們像是在那裡恭候多時了——埃洛希爾将精靈扶下馬，而埃爾拉丹對阿拉貢做出個意義不明的微笑。

“阿爾溫。”

在露台上吹了許久的冷風，阿拉貢的語氣卻還是那樣歡快，他不知第多少次提起馬上那精靈的名字，又莫名地去念“缇努維爾”。有那麼一瞬間，萊戈拉斯都快以為他瘋掉了。

“你從前認識她嗎？”

“不。我在幽谷長大，卻從未見過她。”

“那你怎麼這樣激動？”

萊戈拉斯坐到露台的栅欄上，瞧着阿拉貢想說話卻說不出（或是不好意思說），越發摸不着頭腦了。直到他的夥伴将左手放在心口上，精靈突然問：“你感到難受嗎？”

“什麼？”

萊戈拉斯摸着衣服的領口，又覺得不太對，于是又将手向下移了些，才回答道：“就是這裡，好像有樹枝從裡面長出來？好像有一群鳥站在上面，蹦來蹦去？有的時候，更像輕甲被刀戳壞了？”

“沒有……萊戈拉斯。”現在迷茫的倒成阿拉貢了，他仔細思考着精靈說的話，卻發現無論也思考不出來什麼，隻能轉而吐露自己的心聲，“她很美，對吧？”

“所有精靈都是美的。”

“可她是最美的。”

“那倒不是。”他說這話時不假思索，也帶着從前不曾露出過的、專屬于精靈的傲慢。

阿拉貢顯得有些不太高興，卻還是耐着性子問他：“難道你見過更美的？”

“阿斯翠亞。”萊戈拉斯說，“你去問林地王國的每一隻精靈，年長的或是剛出生的，多一半都會這樣回答你。”

“你當真這樣問過嗎？”

“我沒有，可我就是知道。”他面不改色地回答道，“我知道林地王國，也知道阿斯翠亞，所以不會出錯的。”

此時阿拉貢半靠在栅欄上，年輕的面孔上跳躍着許多情緒，而最顯眼的當屬好奇。“我現在甚至想把林地王國作為計劃的第一項了，萊戈拉斯，你讓我太好奇了——不是好奇你，而是好奇阿斯翠亞和林地王國。”

“你大可以這樣做，如果不耽誤什麼要緊事的話。”

“你就不能先和我說說嗎，事先……向我透露一些？”

“我該透露些什麼呢？”

“她做什麼、住在哪、性格怎麼樣，最重要的，”阿拉貢别開臉，還是有些不服氣，“我想知道她長什麼樣——你就沒有畫像什麼的嗎，讓我現在就能看見的？”

“沒有。”萊戈拉斯搖搖頭，思考了許久才開始回答，“我該稱她一聲阿斯翠亞冕下，林地王國的新生兒洗禮、訂婚儀式、宴會主持……都是她來負責的。她住在高塔上，林地王國最高的位置，踩着那兒的窗戶，你能越過整座森林，看見換皮人居住的平原。”

“關于性格，我不太能概括出來。我總覺得，她從小到大……其實有兩三個阿斯翠亞，她們性格是不一樣的，每一個、也都和林地王國的其他精靈非常不一樣。”不知為什麼，萊戈拉斯說着說着，自己率先慌亂起來了，“總之，你要見她本人才能清楚。”

“所以，她就是埃洛希爾詢問的諾多精靈嗎？”

“沒錯，林地王國隻有一個諾多精靈。從前是我母親，現在是阿斯翠亞。”

“我記得你說過，她從小就被國王收養了，你父親對她視如己出。”

“當然。”

“那你跟埃洛希爾和埃爾拉丹有的是共同話題了，”阿拉貢像是終于弄懂了什麼事，而變得無比開心，“他們也認為自己的妹妹是世界上最美的精靈——當然了，在這件事上我跟他們有相同觀點。”

星光下，萊戈拉斯皺起眉，他像是被誰敲了下腦袋，愣在了露台上。這一論斷來得猝不及防，可他甩甩腦袋，又找不出究竟是哪不對，于是隻能稀裡糊塗地接受了。

“你真該去林地王國看看。”他隻能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