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親眼看遍這片土地，讓文字變得真實。我想要親手了結黑暗，追随正義之人。我想要我的親人安然無恙，不必體會死亡與分離。魔法溪流是林地王國的界線，最年長的一棵樹是幽暗密林的界線，但我想要……它們不再是我的界線。”
這是她想要的東西。
阿斯翠亞慢慢睜開眼，太陽剛從地平線上躍起，溫熱的白光穿過牆上的镂空，分毫不差地照在她的半張臉上。
這是個絕對奇怪的夜晚，因為熟悉的噩夢并沒有找上她。但睡眠依舊是不平靜的——她隐約記得，有個發光的人影在眼前遊蕩，更多的便想不起。
精靈坐起來，灰色的毯子從身上滑落——這是昨晚陶瑞爾給她蓋的。她們談了好久，從初見談到今日，從精靈談到矮人，從國王談到一個小小的士兵，談到奇力、談到萊戈拉斯、談到蘇拉納、談到嘉維爾。
但此刻，阿斯翠亞有些為難。她不知道該怎麼和外面的精靈們告别，怎麼樣告訴他們——自己要因為一種莫名其妙的沖動，去放棄該履行的職責。
“人總是想要完成一些大事，卻忘了自己應該做的事。”
昨日的瑟蘭迪爾這樣說了，卻并沒有阻止——這讓她感到慶幸，同樣也令她擔憂……
這是什麼？
清脆的碰撞聲傳來，将阿斯翠亞從思緒中拉出。她低下頭，一件略顯粗糙的工藝品躺在地上，從背面看，它像是一隻大角鹿的頭。再仔細些看，又像是顆心髒，冬天的灌木在心上纏繞，枝幹錯綜複雜。
她好像見過這個。
精靈小心翼翼地将它撿起，翻了個面——
不出所料，這顆“心髒”的正中躺着一枚白寶石。比起聖殿的那一塊，這顆寶石顯得稍小一些，但星光依舊激蕩。比白晝的光，這是獨屬于夜晚的溫柔。
阿斯翠亞一下子站了起來，她絕對見過這個！
多少年來，這塊寶石都被鑲嵌在國王的領口。不管來客是誰，也不管談論的是什麼，這顆“心髒”都雷打不動地懸在那裡。
她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河谷城内一片寂靜，精靈的軍隊早已不見蹤影。下方突然傳來一陣吵鬧聲，阿斯翠亞趕忙跑了過去——是長湖鎮的村民。
他們将一塊矮牆圍得水洩不通，精靈站在高處，看清了人群中的景象。一隻屍體已經僵硬的巨怪長着大口，它的嘴裡含着半截人類的身體，數不清的金币在四周散落。
人群中的巴德回過頭，注意到了城内的最後一隻精靈。她皺着眉，似乎對她的國王下達的命令一無所知——精靈的孩子是可以随意丢棄的嗎？但想起甘道夫的話，巴德又覺得這事沒這麼奇怪了。
因為眼前這精靈算不上孩子，她的年齡快有三個他那麼大了。
“精靈們撤退了，趁着夜色的掩護。”巴德好心提醒道。
屠龍者穿着一件破舊的外套，但臉上清理得幹幹淨淨。阿斯翠亞聽到他說的話很是驚訝，沒有任何人通知她，這讓她一度以為自己還在夢裡。
“不必，告别嗎……”
“什麼？”
“沒什麼，謝謝您。”人聲越發嘈雜，她的目光不知道放在哪裡，隻能在石階上來回遊移，“有什麼需要我幫助嗎？”
巴德搖搖頭，“沒關系，我們能将這裡收拾妥當。”
阿斯翠亞輕輕點頭，她捏着手中的寶石，緩緩背過了身——她現在是個完全自由的精靈，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但不知為什麼，看到階梯下的缪笛時……
她的心上空了一塊。
杜内丹人定居在中洲西北部的埃利阿多地區，是北方王國阿爾諾的建立者與臣民。阿爾諾王國毀滅之後，他們隐入暗影，成為一支行事隐秘的流浪民族。
到北方去。
這指令明确卻寬泛，但萊戈拉斯是隻說走就走的精靈——他隻帶了弓箭和一把精靈刀，還有那半塊變硬的蘭巴斯，就越過孤山戰場，穿過換皮人居住的平原……
從昨天正午到現在，他和赫伯一點也沒休息。
萊戈拉斯牽着白馬到一棵香樟樹下，做短暫的停歇。春日即将到來，日光比以往更加刺眼。但處在樹木的隐蔽下，眼前的一切都是柔和的。前方是綿延的迷霧山脈，東西方的界線，他要穿越這界線到西部去。
兩千多年來，這隻精靈有過屈指可數的幾次遠行——但最遠的一次也隻是到迷霧山脈的山腳下而已。他在那裡遇見了一隻瀕死的精靈，她的容貌還是那樣年輕，卻已經要被耗盡了。
不同于擁有“死亡”恩典的人類，精靈是永生的，他們會一直活到時間結束之日。因此，他們會随着時間的流逝而愈發孤獨與痛苦，時間越久悲傷越深重。
但要知道，精靈是要活到十萬來歲才初現疲态的。所以萊戈拉斯沒能明白，那隻精靈為什麼被耗盡地如此之快。
畢竟對于兩千來歲的他來說，這個世界仍是完全新鮮的——林地王國每過幾十年（有的時候是幾百年）就會有一批新的精靈誕生，縱使密林幽暗，但每年的春夏秋冬都不盡相同。
而每當遇見一些特定的人，發生一些特定的故事……這感覺像是重活一世。
萊戈拉斯不自覺地摸上心口，那層衣服下明明沒有任何傷痕，但就是莫名其妙地發癢。似乎那裡真的長出了藤蔓，向上蜿蜒到他的脖子，弄得他的半張臉也開始麻木起來。
這感覺真算得上詭異，金發精靈沒想好如何解決，但好在這并不是什麼着急的事，真正要緊的是——
萊戈拉斯要先找出“神行客”的真名，和他一起（如果那人還有其他夥伴就更好了）去巨蛛的巢穴，趁着黑暗勢力的衰弱，将那些邪惡生靈一網打盡。
至于那莫名其妙的感受，等回林地王國時問阿斯翠亞就知道了。
不僅是因為這事和她有關，還因為沒什麼是她不知道的，哦——還有更重要的一點，阿斯翠亞不會騙他的。
這大概是個什麼惡作劇，嘉維爾精通這個，所以阿斯翠亞一定是學會了。
白馬在一旁的草地上尋覓，而精靈在樹下揚起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