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瑞爾答應阿斯翠亞要帶她去看小鹿的，和萊戈拉斯一起——對此蘇拉納已經無數次表示他的羨慕了。說實在的，阿斯翠亞也沒想到他們的王子能讓她一個月見到兩三次。

這太稀奇了，比瑟蘭迪爾對她微笑還稀奇（瑟蘭迪爾從未真心實意地這樣做過）。阿斯翠亞想過許多次為什麼，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她也是“稀奇”的一份子。

按蘇拉納的話來說，她的眼睛、名字和性格，每一樣放在同齡人裡都算特殊的。阿斯翠亞知道這話裡藏着太多來自朋友的偏愛，所以并不怎麼認可。

或許，她最大的稀奇在于“星女”。

但萊戈拉斯和陶瑞爾知道這名字後并沒有和梅麗莎一樣的反應，他們也夠稀奇的……

“收隊了，我們走吧——”門外的陶瑞爾歪着頭，一小截白色的蛛網纏在她紅色的發絲裡，看上去格外紮眼，“我們今天搗毀了兩個巨蛛巢穴，王國西界的安全區域又多出不少。”

太棒了。——這話蘇拉納經常說。

“你也要跟着來嗎？”陶瑞爾這話是對嘉維爾說的，但後者并沒意識到。

那家夥擺弄着瘸腿的木凳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呢。

“嘉維爾——”阿斯翠亞用力地扯他的衣角，幾乎要将他從桌子上扯下來了，“陶瑞爾在和你說話呢！你也要和我們一起去看小鹿嗎？”

“不是看小鹿哦。”萊戈拉斯站在門框的另一側，他雙手各握一把精靈刀，刀刃反射的光芒不像這句話語一樣柔和。

阿斯翠亞注意到，他的輕甲還穿在身上，帶着幽暗密林特有的寒氣。即使現在是正午時分，這種溫度還是絲毫無法忽視。

小精靈有種，不是太好的預感。

怎麼也得等她到五十歲吧？

幽暗密林還在那裡，還是像它的名字一樣，陰影中透露着危險的氣息。那些交錯的樹根像極了蘇拉納描述的半獸人首領，準确地來說，是像它在戰争中被砍掉的那隻手臂。

“我們該來這嗎？”阿斯翠亞從沒這麼猶豫過，“這裡不是有很多蜘蛛嗎？”大概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密林裡的蜘蛛長什麼樣了。

不，應該是沒人比她更清楚蛛網内部的結構。

“啊的确……”陶瑞爾抱着兩條胳膊，嘴唇緊繃着似乎是開始了認真的思考。但如果阿斯翠亞再了解她一些就會知道，她根本就沒想要思考出什麼，“但我相信你一定會喜歡的。”

她眨眼的樣子總是讓人沒法拒絕。

這是阿斯翠亞第二次進入密林，這次有一半算是她心甘情願的。她從蘇拉納那裡聽到過很多密林的故事，比如它之前叫“大綠林”，樹上自然也挂滿了充滿生命的綠色。

但當阿斯翠亞問他有沒有到過大綠林中去的時候，蘇拉納給出了否定的回答。他口中的一切都是從别處拼湊來的，再加上他過于充沛的想象力，一個第三紀元精靈期盼的大綠林就産生了。

可現在這個地方，和蘇拉納的期待一點都不一樣。阿斯翠亞想要擡頭看看天空，可能看到的隻有層層疊疊的枝葉。

這個位置離連橋很近，并不深入森林，因此并沒有灰白色的蛛網，也沒有巨蛛一類的邪惡生靈。但即使沒有它們，這片的森林的上空還是有什麼撕不破、解不開的憂愁。

它像是病了。

但阿斯翠亞不禁想起很久之前萊戈拉斯說的話，他說——

“即使黑暗長久地籠罩這片森林，但林地王國還是維持了下來。”

她還記得，自己的話語換來了王子的一個微笑——“等黑暗的時刻過去了，它就僅僅是過去了。”

“陶瑞爾，我們隻能到這了。”萊戈拉斯左手緊握着弓箭，銳利的目光掃過前方每一處黑暗。

“我知道。”

“所以我們來看什麼的？”阿斯翠亞抓着陶瑞爾的衣擺，和滿臉笑容的女精靈對視着。

“阿斯翠亞，”陶瑞爾指了指兩人面前的一棵樹，樹幹大概有兩人合抱那樣粗，“會爬樹嗎？”

爬樹？

阿斯翠亞的回答是迅速的：“如果爬樹和爬樓梯是一樣的，那我是會的——但顯然它們的差别很大。”

“是不是你們族群的人都喜歡這樣說話，”陶瑞爾想了半天才想起一個合适的詞，“這樣……委婉？”

“大概精靈都是這樣的，”阿斯翠亞說，“加利安老師說，矮人族群總是有一種傳言，千萬不要向精靈詢問建議。因為——”

“因為得不到真正的答案。”萊戈拉斯笑着接過話，這故事他簡直不能再熟悉了——加利安也給他講過。

“是這樣的。”

陶瑞爾抽出一隻手托着阿斯翠亞，小精靈在她一步步地引導下完成了“爬樹”這件事。其實這也像爬樓梯，不過不是具體的樓梯。爬樹需要自己創造機會，尋找上升的機遇，而不是踏着先人鋪好的道路。

所以這兩者能到達的地方注定是不一樣的。

堡壘裡的樓梯能通向高塔或囚室，但這裡的樹會通向天空——一片澄澈的天空。阿斯翠亞在陶瑞爾的眼神鼓勵下，慢慢撥開了頭頂的樹枝。

五六隻受驚的蝴蝶從她身邊飛過，掠過眼前留下一抹攝人心魄的藍。在這藍色背後藏着的，是一片遼遠的天地。卷曲泛黃的樹葉就在手邊，而綿延的山脈躺在遠方。

這裡是高處，但空氣比下方更充足，風的溫度也讓人更清醒。阿斯翠亞能看到正上方的太陽，和那在遠處卻依舊龐大的孤山。她在高塔的窗口看了很多次，但那視角和現在不一樣。

現在的孤山似乎就在眼前，如果那是她的目的地的話，此時的興奮應該是難以言喻的——但那不是。遠處的山将地面和天空分割，一層樹葉将這個世界和密林分割……

這裡的一切都界限分明，而她正處在林地王國的範圍之中。

“陶瑞爾，我們王國的界線在哪？”

陶瑞爾不知道小精靈在思考些什麼，也就不明白這個問題的緣由，但她還是認真回答了：“從連橋下面的魔法溪流，向北到密林河。”

“我們的國家被水域圍繞嗎？”

“沒錯，但非要認真說起來——”陶瑞爾撫摸着手下的樹葉，似乎在感受其中的生命，“幽暗密林也是我們的一部分。”

“知道嗎阿斯翠亞，這裡在晚上會更漂亮。”她貼着小精靈的耳朵輕聲言語，“有時候我會穿過這片森林，去看外面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