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株洗靈草，價可抵千金。

凡人娶個親，不用千分一。

隔日難得是個陰霾天，村中早起的時候尚有暖陽，但到辰時，日頭就漸漸被上方的雲霧遮擋。

家中貧窮，一方宅院，幾畝地，兩個銀錢，幾張嘴。

祁牧不過卯時就起身朝外了，整個人也渾然不像剛遭了大劫，人活一日時，便做一日事。

就連奚蘭序都沒什麼立場可以阻攔他。

祁牧是個小财迷，這點自奚蘭序認得祁牧那刻起便已是知曉。

無妨，奚蘭序靠在草垛外頭看祁牧把東西交還給隔壁翠花，紅紙，單據，婚服，店家，祁牧沒有一樣不是按照阿寶交代的盡職盡責。

他對翠花說：“嫂子，阿寶快回來了，你不用急，他在鎮上過的好，仙人也沒為難他，隻是遭了點牽連，但他叫你放心，到了日子一定回的來，所以在那之前你要有難處，就盡量來我們村，不要怕。”

大家都是鄉裡鄉親，阿寶人又是自小在黃花村長的。

所以即便祁牧不說，翠花也懂。

隻是這個紅裙黃衫的姑娘抹着淚，翠花聽祁牧講完阿寶的現狀，面上是聽進去了，但心裡還是難輕松。

最後還是不得已撐起一個笑對祁牧說着：“我懂，懂得，這事多謝你，我不會多心。”

話落，祁牧聞言心裡不是滋味，但面上卻總裝作無事發生般朝翠花笑笑。

于是，兩人之間也又聊了沒多久，翠花走了，祁牧立原地，看着對方走遠一些才轉身，明眼人都能瞧出他面上多了幾分失神，向前走着，直到人行至奚蘭序身側就沒回過味。

奚蘭序開口道：“還在想着那些事呢？”

祁牧擡眼，不想奚蘭序已經很自然的伸手攬他，祁牧搖頭，阿寶是被牽連的。

但從阿寶的事上，祁牧看到了凡人與修士的差異。

阿寶此生見過最大的妖邪是什麼？但旁人想要抓他，不過一個罪名。

奚蘭序的手心按在祁牧發上揉了揉，他講：“分明是被吓到了，那個姓李的……”

“阿序！”

祁牧不想聽到李祠的姓名，竟也是急急的打斷了奚蘭序往後的所有話語，隻叫他将餘下的話語堵在喉嚨口。

沒有人會不後怕，被人當成玩物，就差那麼一點就要跌入深淵。

祁牧回想起那天的事就渾身發顫，甚至等不及奚蘭序說一聲李祠已死，他失态了，将聲音對準奚蘭序，奚蘭序為此有些怔然，但倒也沒去介意祁牧對他的大呼小叫。

魔頭打了西邊升出的太陽，奚蘭序抱了抱祁牧，回想起那日，心底是自責，他說：“是我去晚了。”

“不是。”祁牧搖頭，他沉默了少頃，收收手指很輕的說：“幸好是你。”

祁牧這話說的沒什麼頭尾，但兩個人之間卻聽的分明。

祁牧說：“回吧。”

話落，奚蘭序牽起了祁牧的手，不再去提那個令人倒盡胃口的話題，先前祁牧就想過家裡的雞棚，于是回村的路上臨時見了隔壁村的嬸娘家裡賣雞崽。

祁牧看了價格，鄰裡鄰居，那到還是奚蘭序第一次見祁牧沒有和旁人去砍價。

20隻雞崽一小籠，嬸娘攏共就賣100文，臨了還送兩個蛋，祁牧高興了，奚蘭序幫忙提起籃子，嬸娘一看還困惑，問祁牧：“祁家的小子，你兄弟？長的真俊，幾歲了？”

先前雖是隔了一個村，但外村的也沒聽過祁牧有個哥。

隻是這話出口，沒等祁牧答上奚蘭序心裡便是不得勁。

什麼眼神？

奚蘭序當着外人的面把祁牧攔腰摟過來，開口就是：“他男人。”

話落，隔壁村嬸娘拿手裡的草籃都直接落了。

村裡村外也不是沒有人來往，祁牧愣在原地，感覺到身上有幾個視線聚集。

坐在一邊掰豆角的村民門眉毛上挑，嘴角下壓，面上有幾分古怪，那眼神更是，吃到了大瓜，但又不敢真和正主對上的模樣。

村裡通訊差，越是這種小地方，那種奇怪的閑言就越能殺人。

祁牧眼神下壓，在心底左右做好了思緒，倒也沒曾想到奚蘭序能那般不怕事。

就那麼直白白的說出來，那他又有什麼好怕呢？左不過是關起門庭自己過日子，祁牧給了錢沖嬸娘笑笑說：“是啊，我倆快成親了，日後帖子送來，嬸子可來吃一杯。”

“啊，嗯嗯。”那賣雞崽的嬸子聞言笑容可别提能有多勉強。

隻是……男的跟男的！成親？

身後的小聲議論都要止不住。

什麼該浸豬籠的腌臜事？

也不怕就此絕後，對不起列祖列宗！

喪良心，還敢請人喝喜酒？

臉皮厚，黃花村真是村風不正！

這下有女兒的人家都要觀望，諸如此類的言論終于是叫奚蘭序察覺出了一絲不妥。

他的視線一眼掃過去，奚蘭序皺起眉的時候目光總是自帶着寒風，一下到叫停了衆人，坐在村口說閑話的那些百姓忽覺背後一涼，就紛紛閉上了嘴。

但等奚蘭序要再上前時，祁牧卻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背，奚蘭序疑惑，垂眸，對于外頭的風言風語，祁牧卻像是聽不到般買着他的雞。

奚蘭序愣了一下，心頭無名火起，這下可算明白了那些人在鄙夷什麼，隻是就在此刻，沒等他心底火氣有處發洩時，遠處就突然像是哪個土炕炸了，發出轟隆一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