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州?”君厭疾念了一遍,問,“為何忽然把你們調來?你們下一步的部署是什麼?”
那突厥人嘔出一口黑血,眼睛已睜不開,青紅的眼皮挂下數行血線。他聲如蚊蠅地說了幾句,叫文書隻能湊近了聽。
“他說他隻是聽命行事,在我軍行軍時多加騷擾,其他什麼也不知道。”
“嗯。”君厭疾應了一聲,終于站了起來,抖了抖挂在拳頭上的碎肉。
衆人終于舒了口氣,以為此事總算了解,不想竟看到他又俯身抓起那突厥人,如拖着一團死肉般拖行過來。突厥将領因疼痛而發出沉悶的呻吟聲,可根本連掙紮的力氣都沒了。
“都統……”長亭擔憂地看着他。
君厭疾隻是不語,伸腳一擡足尖,挑飛方才放下的長槍,握在手中,右臂運力,竟将槍柄插入深雪下的後土,槍尖直指天幕,在星月之下閃爍着銀光。
衆人還沒反應過來他要做什麼,君厭疾左手一個狠力,竟直接将那突厥将領半舉了起來,然後猛地向下一掼——
隻聽得一聲并不響亮卻瘆人到讓所有人寒毛直豎的聲音,如一匹絲綢被撕裂。
已成了一具屍首的突厥将領挂在那柄長槍上,槍尖直直地貫穿了他的脖子。血流如注,淌了滿地的雪,濃烈到仿佛要在那兒燒出一個洞來。
沒人知道君厭疾為何忽然性情大變。他雖然很是寡言,卻很少做這般極端的事。
君厭疾卻隻是看向那打着寒戰的文書,簡短地說道:“為詢問情報,不小心打死了。”
“是,是,”文書覺得遍體生寒,偏偏額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他讪讪地擦了擦汗,配合道:“是不小心的。”
淩華朝人使了個眼色,讓人趕緊把這屍首處置了,生怕再多生事端。他則走到君厭疾身邊,發現他垂下的手正在顫抖。
淩華驚訝地看向君厭疾的面容,看到的卻仍是那平靜如水的神色。他知道君厭疾的顫抖并不是因為恐懼,那是因為什麼呢,憤怒,還是……?
雖然心頭萬千思緒,淩華還是小心問道:“都統,眼下緊要的是之後的行軍路線,您是什麼主意呢?”
“我方才已經想好了,就走旌山斜道。”
君厭疾答得平靜。
“都統,是否再做些商議?旌山斜道固然重要,但突厥人不會不知道這件事。”有将領被他方才這架勢吓到了,生怕他是心緒激蕩之下做出的決定。
“我知道,”君厭疾頓了頓,“自突襲許州之後,突厥人起初抵抗頑固,後來卻如散沙一般,好似沒了主心骨。偏偏他們又從秦州調來軍隊,可見他們并無放棄西北之意。”
“所以他們隻是在誘我們深入?”淩華不明白,“旌山斜道确實是個設伏的好地方。可您既然有此猜想,為何還要去那兒?”
“其一,時間緊迫,誰都不知道安肅軍有沒有撐到現在,還能撐多久。其二,”君厭疾的目光忽如利劍一般,“既然突厥人在那兒設伏,便正好将他們一網打盡,省得以後再費功夫。”
說罷,有士兵來禀報軍帳已搭建完畢。君厭疾朝衆将微點下巴,衆人便一起入帳議事。
雪下了一重又一重,終于也将那血迹也掩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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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姑,你忽然找我來幹嘛?”
一個中等身形、胡子拉碴的男人跟在潘大娘身後走進了屋,臉上嘴上都顯露着不耐煩。
潘大娘小心翼翼地擦亮了一支快燒盡的蠟燭,一圈橙色的光暈照亮了桌子的方寸之地,模模糊糊看見兩個人坐在暗中——一人坐在正前頭,披着黑色鬥篷,整張臉覆在陰影裡;另一人坐在左手邊,打扮尋常,隻是手邊擱着一把長刀。
男人還以為活見了鬼,吓得往後倒了幾步:“誰誰誰誰啊?”
潘大娘沒好氣道:“這就是我要給你牽線的生意。他們是外來的大商人,聽說你在祝家當差,所以托人找着了我,想和你買米。”
“買米?”潘慶半信半疑地問,“那怎麼不去找張管事?”
那穿黑鬥篷的人輕輕笑了,聽聲音竟是個女人。
其實此人正是謝枝。她說道:“貴府的張管事太會做生意,一鬥米如今賣上了一千三百文。可這年頭,誰的錢難道還是大風刮來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