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軍雄才大略,手下兵多将廣,草民望而生畏。可是,将軍可曾聽過春秋時楚絞兩國交戰的故事?”
李岺濃眉一皺,道:“你倒說與本将聽聽。”
謝枝娓娓道來:“絞國本是一臨近楚國的小國,雖然地狹人少,卻偏偏兵勇将猛,即使強大如楚國,苦攻日久,依然拿其無法。一日,楚國故意派将士出營砍柴,絞國見狀,以為楚國内裡空虛,辎重不足,于是貿然出兵,反被擒拿。”
“将軍,如今您與京城的形勢,便如當年的楚絞兩國。陛下既然敢當朝擒拿李渡,自然預備好了後手,眼下示以勢弱,更是故意要引誘将軍前去啊!”
李岺聞言,收回了目光,盯着眼前的地面,半晌才開口問道:“你倒還有幾分見識。可本将是李渡的遠親,他如今落了獄,本将就算本沒有謀反之心,又如何能在陛下手中讨得了好呢?”
“所以草民特意為将軍送來了這枚扳指。草民在府中時,已聽說過這扳指的來源。”謝枝叩拜在地,“李家在軍中勢力甚廣,親故遍布,如将軍這般因李渡一人之罪而處于兩難之境的,絕不在少數。既然朝廷回不去了,将軍又有這扳指在手,便是李家下一任名正言順的家主……”
李岺忽地目放精光,灼灼地看着她:“好厲害的口舌,你既與李家有仇,難道還會真心為本将謀劃後路不成?”
“将軍明鑒!”謝枝幾乎要把臉貼到地上去了,“草民隻是一介小女子,能有什麼本事?不過是自小跟在父親身邊,明了些事理罷了。害我傷我的,從始至終隻有李承玉一人,草民何苦要去憎恨其他關系偏遠的李家人呢?就如同将軍您,又何苦為了一個遠親,賭上性命呢?”
李岺臉色晦暗不明,轉動着手中那枚碧玉扳指,一言不發。
謝枝繼續說道:“将軍,草民不過弱質,冒險來請見您,不過為獻上這枚扳指。若論私心,隻盼将軍不要為了遠親的情誼而貿然出兵,那李渡父子不出幾日,必然命喪黃泉,那草民的仇,也就報了。可此事于将軍,難道便有害嗎?将軍若不信,執意要去救人,草民當然也無法,隻能引頸就戮罷了。”
帳中一時一絲聲響也無,謝枝隻能聽到自己的呼吸因緊張而逐漸粗重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李岺一把将那扳指握在手心,大笑了幾聲,道:“好!你這妮子倒是個有膽識明事理的。不過,如今不比往時,本将要将你暫且押在軍中,等諸事安定了,便由得你來去。”
謝枝毫不掩飾,面露喜色,連連在地上磕了幾個頭,撲簌簌地又落下幾行淚來,似是喜不自勝:“将軍實在深謀遠慮,草民聽憑吩咐。”
李岺滿意地點點頭,召來在外頭的守衛,吩咐他們将謝枝帶到一個空着的營帳中,暫且安置下來。
謝枝又很是感激地告謝了幾聲,這才告退。可一出了營帳,她便立時換上一張哀戚欲絕的臉,那原本因欣喜而落下的淚,也變成了難以言訴的苦楚。
她知道,這時候一定有一個人在看着自己。
果然,守兵出帳後,謝枝還沒來得及好好捋一捋自己的思緒,就見一人撩開帳簾進來了,還不忘回頭張望一眼,以确保無人發覺。
謝枝看清了來人,心中一凜,眼淚倒流得更多,甚至主動起身急步走到他跟前:“賀叔叔,怎麼辦,我好像被指揮使給騙了,我是不是害了承玉?”
賀齡之見她忽然出現在龍骧軍中,自然覺得蹊跷,本是想來打探,沒想到謝枝哭得梨花帶雨。他始料不及地哽了一下,被哭得一陣頭疼。他忍了忍,然後虛按了下手,聊作安撫,才問:“少夫人,你慢慢說,這沒頭沒尾的,我可聽不明白啊。”
謝枝用力地抽泣了幾下,胡亂拿袖子抹了抹臉,才像緩過勁來似的,抽抽嗒嗒地說道:“賀叔叔,其實半年前,大公子就已經覺得京中的形勢不大對了。而且我父親私底下也曾找過他,說是……說是想把我接回家去。可是,我和大公子兩情相悅,早已定下終生,怎會就此分開呢?但是為了以防萬一,大公子與我商定,我們明面上和離,斷絕關系,實際上,他卻把象征着家主的憑信交托于我,倘若李家真有萬一,至少我還能幸免于難,出城找救兵。”
賀齡之聽罷變色:“他把那扳指給了你?”
“正是。”謝枝點頭,俄而又難以自抑地哭了起來,“今日聽到李家被查抄的消息,我便知道大事不好,于是趕緊按照大公子之前的吩咐,拿着扳指來找龍骧軍的都指揮使,讓他盡快反攻京城,打個措手不及,這樣才好保住李家啊!沒成想,我好不容易見到了都指揮使,他,他竟然把那扳指奪走了,卻對起兵一事不置一詞,隻把我打發走,我便知道恐怕是大事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