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元歲聽聞此言,頗有些不好意思地以扇掩唇,道:“此事剛推行時,我确實有意投些錢進去,不過當時家父攔下了我,告訴我,越是賺錢的買賣,往往越是要人的命。”
謝枝道:“令尊真是心思通透,目光長遠。”
梁元歲倒大方地笑納了她的贊譽,又答了她頭一個問題:“我并無他意,隻是想着若任由此事發展下去,恐怕會生變。隻是我從前也對少夫人說過,我在朝中并沒有交好之人。若是少夫人能将此事轉達于李相,早做防備,再稍微提一提某的名字……我當感激不盡。”
謝枝總算弄清楚他繞了這麼一個大彎是要說些什麼了,原來隻是想要借自己和李相攀上關系。
“我隻是個婦道人家,若貿貿然同父親提起這些,恐怕他會不快。”謝枝話鋒一轉,“不過若能遇着合适的時機,我自然會同他好好說說。”
她這話說得模棱兩可,不是拒絕,亦非應允。梁元歲愈發覺得這位少夫人心思似是有些高深,又忌憚她如今背後的靠山,雖有些不快她的敷衍,但臉上仍舊笑意盈盈:“那便多謝少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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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申!老申!”
季魚書急匆匆地從落霞山趕回城内後,就拐進了離啟聖院街不遠的一處偏僻的二進院,便放開了嗓子喊起來。
他繞過垂花門,便見寬敞的院落裡橫着一條長凳,博叔大馬金刀地坐着,腿上橫着一柄長槍,他一手握着槍頭,一手拈了塊半濕的軟布細心擦拭着,像照顧一個尚不能自理的孩子。
季魚書看他充耳不聞,默不作聲地坐到了長凳的另外一頭,看了半天,忍不住又開口:“你這槍都擦了幾十年了,我看都被你磨小了好幾圈了,到底有什麼意思?”
博叔聽了并不生氣。他向來是個對很多事都無所謂的人,就比如季魚書喊了他幾十年的“老申”,他也從來沒想着糾正過。
“大小姐全都知道了。”
隻聽得“嘩啦”一聲清脆的水聲——博叔把軟布扔到了裝水的木桶裡——平靜的夜色四濺,像破開了一個口子。
“你告訴她的?”
這口吻聽來仍舊四平八穩,但季魚書依着自己對他的了解,知道他是動怒了,不由氣短幾分:“我哪敢呢。是大小姐自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我要再瞞着她,怕是要适得其反了。”
“你全說出去了?”
“哪能呢。我要全說了,别說主上饒不了我的性命,大小姐非得當場發瘋不可……”
博叔終于忍無可忍:“你說話能不能帶個把門的?”
季魚書又蔫兒了幾分:“唉,我到底還是騙了她的。你放心,我還是有分寸的,起碼老孫那事兒我還是騙過去了。”
博叔涼涼地瞥了他一眼:“這事兒開了頭,就沒那麼好過去。我們之前都看錯了大小姐,其實她性子和都督很像。”
外柔内剛。
甯可玉碎,不能瓦全。
“唉,那我倒甯可她真是個軟弱膽小的性子。”季魚書像也陷入了苦惱,靜了好一會兒,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來,“老申,我問你件事兒。”
“你說。”
“如果……隻是如果,有一天主上和大小姐成了對立的兩方,你要選誰?”
博叔眯了眯眼,他下意識敏銳地打量了下四周和院牆之上,隻有一片空空蕩蕩的黑和搖搖晃晃的樹影。于是他說:“我們是因為都督的命令才跟在主上身邊。”
話已至此,理已分明。
季魚書吐出一口氣,道:“好,那這事咱們說好,先不跟主上說。我跟你通這個氣兒,是因為你日後見到大小姐的時候還不少,到時候千萬别說漏了嘴。尤其是老孫,咱們就權當沒這個人存在。”
博叔定定地看了他會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