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牆壁上鑲了一塊鐵鈕,上面挂着一條兒臂粗細的鐵鍊,而鐵鍊的另一端,則挂在靠牆坐着的一個人脖子上。盡管那人蓬頭垢面,破衣爛衫,但謝枝還是認出了那是誰——
程樂山。
所有人都在找他。但他現在卻像一條狗一樣,被栓在了這個破茅屋裡。
謝枝一時愣在原地沒有動作,好長時間都沒有緩過神來。倒是程樂山聽到了聲響,擡起頭來,因一時沒有适應突如其來的光線而眯縫着眼睛,但仍能隐約看到眼白處充斥着血色的紅。
他看清了謝枝,冷笑了一聲,這笑裡有他慣常的傲慢和少見的惱怒:“原來是你。”
謝枝對他有種說不清的畏懼,沒有為自己辯白,反倒走到趙彧身邊,小聲問道:“他不是應該在诏獄之中嗎,怎麼會在這兒?”
“你不知道?”趙彧看着謝枝滿臉困惑,耐着性子解釋道,“那日程樂山連夜被繡内司的人帶走後,我想到你曾經為他特意來找過我,就派人盯着那邊的動靜,結果正好撞到有人劫獄想救他出來,所以幹脆就把人給截下了。”
原來中間還有這樣的風波……謝枝覺得自個腦子裡還是一團亂麻,還沒捋清楚,就看到趙彧遞過來一把短刀。她不解地擡頭看着那雙鐵面具後波瀾不驚的眼睛,聽得對方道:“你不是要他的性命嗎?現在人就在你眼前了。”
謝枝一震:“你就是為了這,所以才把我帶到這兒來?”
趙彧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謝枝往後退了一步,和他隔開一段距離:“他的罪行,自有繡内司來審判,我雖然厭惡他,但為何要我來動這個手?”
趙彧道:“難道你以為如果把他留在繡内司之中,他真的會被處決嗎?”
謝枝沒明白他這話裡的意思,卻聽得一旁的程樂山從喉嚨裡憋出一串沉悶的笑聲。說來也怪,自謝枝見到他起,他似乎沒有半分寄人籬下、命在旦夕的恐慌,反倒用一種鎮定卻詭谲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謝枝,像一條對獵物勢在必得的毒蛇。他嘴角勾起一個彎刀般的弧度:“我竟不知原來少夫人這般恨我,難道隻是因為我輕薄于你?”
謝枝聽了這話,不由得心頭火起。她問:“你逼死了鄧如煙,戕害了那麼多無辜女子,你難道不覺得有半分慚愧?”
“哈哈?”程樂山像是完全沒料到她有此一問,難得詫異得挑高了眉,“我可從沒要過她們性命,她們自己要尋死,難道我還能攔着她們不成?”
謝枝沒想到他如此厚顔無恥,忽地一把奪過趙彧手中的短刀,逼近了程樂山。程樂山卻沒有半分動容,甚至嘴角的渦旋更深了,有種笃定的從容:“少夫人,你若真要動手,可得想好了,若是我死了,當年謝有喬邊饷案的真相,可真要随我一起長眠于地下了。”
“什麼?”
這聲驚呼不是出自還有些茫然的謝枝,而是一直沉默不語、冷眼旁觀的博叔,就連向來不動如山的趙彧,眼神中都起了一瞬的波瀾。
程樂山頗含興味的眼神在他們身上兜了一圈,最後還是回到了謝枝身上,胸有成竹地等着一個意料之中的答案。
謝枝還沒回過味來他這話到底什麼意思,博叔卻已先開口了:“你的意思是你知道當年邊饷案的隐情?”
“我想,這兒恐怕沒有你說話的份吧。”程樂山連目光都沒有挪動半分。
謝枝知道他在等着自己的回複,可他這話到底什麼意思呢?“當年的邊饷案,早已蓋棺定論,而且據我所知,當時的主審官還是你的父親程知院,如今你說這話,莫不成是要說你父親當初判了一樁冤案?”
“這我可不能随便說。”程樂山眨了眨眼。
“你想要我放你走?”
誰知,程樂山搖了搖頭,忽地滲出陰測測的笑:“能不能走,于我隻是其次。我隻要——”他故意拖長了調子,像是十分享受這種吊着謝枝胃口的感覺,語氣變得癫狂中夾雜着幾分暧昧:“隻要少夫人陪我風流快活一夜,我自然會知無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