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月辭解釋道:“少夫人是良善之人,知道了如煙姐姐的際遇便心生憐惜,甚至特意趕來祭拜。但我也猜,少夫人也難免有臨水照花,自憐自艾之意。”
謝枝被拆穿了心思,驚慌地避開她的眼光,自嘲地想着,原來不是大公子了解自己,是自己太過淺顯,叫人随意便能看個明白了。
夏月辭看她臉色不大好看,知道自己失了尺寸,便道:“少夫人,我方才隻是一時信口胡說,還望你不要怪罪。”
謝枝看她遞過了台階,忙道:“夏小姐客氣了,我……我今日也來得冒昧了。我,我忽覺身子有些不适,就先告退了。”
她這道别頗有些狼狽倉促,夏月辭看在眼裡,卻并沒點明,隻是緩緩搖了搖頭:“少夫人才是客氣,聽聞你這幾日一直身體抱恙,這裡又着實寒冷,還是快些回家休養吧。你的心意,如煙姐姐泉下有知,也定會感念在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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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枝回到相府的時候,已覺得身子又有些乏了,她正走在連着東廂的抄手遊廊上,迎面卻撞見一位罩石青色比甲、着檀色長裙的宮人正要離開。她腳步一頓,腦内霎時卻是心念電轉,雙手已施禮了:“文雁姑姑,别來無恙了。”
文雁側身一閃,避過了這一禮,面上卻笑盈盈的,顯然是喜歡這知書達理的性子的:“少夫人,奴婢剛還在大公子處尋不見你,沒料想這下倒正好遇上了。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隻是再不過幾日,不就是年關了嗎?過年之前,太後要在宮中設宴,請人好生聚聚。不過方才大公子已說他身子不适,不便入宮,那少夫人您……”
謝枝在宮中人生地不熟,自然也是不想去的,隻是她自知自己可沒李承玉任性的資格,忙作出熱切的模樣:“姑姑您放心,這還是我進府以來過的第一個年,于情于理,都該去的,更何況離上次面見太後又過了好一段時日,我也該好好向她請安才是。”
文雁聽了,臉上的笑越發真切了:“那便再好不過了,好在奴婢這一趟總不算是無功而返了,太後那邊也好有所交代了。那少夫人,臘月二十九,入宮赴宴,您可别忘了。”
“我一定記得。”謝枝覺着自己的笑都快僵在臉上了,卻見文雁按着自己的小臂,湊近來小聲說:“少夫人,有樁事,奴婢想擅自跟您通通氣。之前不孤樓的事,太後知道之後,不大高興。這次您入宮,怕是免不了她的責問,少夫人得先想好應對之策才是。”
這番耳語完,文雁又佯裝無事地站直了身子,道:“既如此,那奴婢就先去跟太後回禀了。”
謝枝嘴角雖仍舊挂着笑,眉梢卻已沉沉地墜了下來。邊上骊秋好生奇怪:“少夫人,您方才祭拜回來,精神似乎好了不少,可眼下怎麼又有些不開心了?入宮赴宴,可是件喜事啊!”
“我恐怕我笨嘴拙舌,又要惹出事端來了。”謝枝歎了口氣,隻覺得自己一時沖動,仿佛給自己帶來了數不清的麻煩。
等走到主屋前,謝枝手扶着門框,又歎了口氣。
“哎呀,少夫人,”骊秋出聲道,“年紀輕輕的,您怎麼老歎氣呢?”
“你先忙去吧,我在這兒站站,想想事。”謝枝看着她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不知是在憋什麼主意,便又添了一句,“我身子都好利索了,站會兒不礙事。你可千萬别到大公子面前提起。”
骊秋像是被她戳穿了心思,悻悻然地點了頭,領命退下了。
謝枝瞧着被四方的檐角裁剪出的一方鵝卵青的天,李承玉種下的磨山小梅已開得烈烈,那蒼勁的枝幹一直生長,生長,像是要刺破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