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遇并不是一個很好講述的人。
但是如果一定要讓柳時清從前人當中找到一個人的天賦足以媲美洛宣,那麼柳時清隻能想到他。
聞遇七歲入道,十歲結丹,十五歲問道劍閣,十七歲登頂七星榜。其後閉關百年,一朝雲台悟道,跻身半仙,自創一道,名為“思歸”。
後來他遊曆三山六島九殿十二城,不管遇到誰,看對方有幾分本事便要尋他打架,幾年時間,天底下有點修為的都被他揍了個遍。
或許是無敵實在是過于無聊和寂寞,某一天他靈機一動,決定去修真界都談之色變的長程道看看。
他在千嶂城和故友大醉三日,然後背着劍走進了漫天風沙。
一去不返。
沒有人知道他在長程道遇到了什麼,也沒有人知道他是生是死。
世間更漏點滴急催迫,才子佳人俱成煙,時間從不等待任何人。
聞遇像一場璀璨的煙花,極盡耀眼奪目,但光芒過後,留下來的東西并不多。并沒有多少人願意在記憶裡給他留下一席之地,更多的人遺忘了他。
有關他的所有都湮沒在長程道的風沙裡,隻有一本書留了下來,據說是他應望舒城城主之邀所寫,用來傳授他自創的思歸道,書名就叫《思歸》。
裘輕有一次和柳時清談天,許是為了敲打一下當時風頭正盛的他,告訴他人外有人,便跟他提起了聞遇。
這些事說起來像是過了很久,仿佛是長青祖師那一輩的,但裘輕講的時候才發覺,其實時間也并沒有過去多久,分明他幼時,還見過那個遊曆四海的
柳時清自然對這種驚才絕豔的前輩有諸多好奇,當即去留鶴樓找來這本書研究。
結果看完大失所望。
整本書可以說是沒有一點對大道的領悟,全是對自己實力和文采的滿意。
柳時清看了兩遍後,把書放了回去,和裘輕實話實說道:“我沒看懂。”
他這話說得委婉,其實在當時的他看來,聞遇壓根就沒打算把悟到的東西傳給别人,不過是寫了些看起來很有道理很震撼的東西來糊弄人,讓别人絞盡腦汁來研究罷了。
蕭遲一聽說有柳時清都看不懂的東西,立馬來勁了,也去把這本書找來研究。
“那本書很厚,足足三千五百頁,蕭遲吃過虧,怕結尾才是最重要的地方,硬是耐着性子看完了。”
柳時清說到這,嘴角忍不住勾了一下,“後來他覺得被聞遇耍了,氣急敗壞,又沒有辦法,隻好對着空氣把他痛罵了一頓。”
蕭遲急火攻心又無可奈何的表情如在眼前,洛宣含着笑問:“蕭師叔罵了什麼?”
柳時清想了想,挑了一句比較經典的:“‘胡說八道,滿嘴跑馬,一句靠譜的都沒有。’”
洛宣笑出了聲,等笑完,他評價道:“蕭師叔倒是言簡意赅。”
青鸾看他們能把這麼無聊的話題聊得這麼津津有味,旁若無人的,頓時都有點佩服他們了。
從她帶着他們找到聞遇的碑之後,他們站在碑前已經就聞遇的一生聊了一炷香了,其中沒有任何關于破陣的讨論。
她看看洛宣,又看看柳時清,打斷他們:“所以這跟破陣有什麼關系?”
柳時清用劍柄指了指墓碑上的字:“這就是《思歸》的結尾。”
火海淩雲,窮途思歸。
美人魂消,青山埋骨。
“我曾想,”柳時清走近這塊斑駁的墓碑,目光停留在那缺了的一塊角上,“或許他寫《思歸》的時候也并沒有那麼不走心,畢竟這本書寫于他最無限風光之時,卻句句有玉碎之聲。”
他年少時心氣太盛,并不覺得世間有多少事值得人斷腸,理解不了聞遇。
青鸾嘴角抽了抽,心道:這都是在說啥?
她知道人類一向複雜,但是這也太複雜了。她又想了想雲遏,發現閣主比起他們有過之而無不及,隻不過因為他大多數時候都不說話,所以她沒有太深的體會。
難道人類都要達到這個地步才能成為強者?
那人類真是太難當了。
聞遇把《思歸》的結尾刻在自己的墓碑上,又把這塊碑作為溯洄陣的陣眼,這些總不能是一個巧合。
“他不會是要我們當場悟道吧。”洛宣走到柳時清身邊,“師尊怎麼看?”
柳時清伸手打算撥開纏繞在墓碑上的藤蔓,手剛碰到碑上的字,一道冷光霎時閃過,下一秒,鋪天蓋地的白色就籠罩了他,再一眨眼,他就已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
整個過程不過瞬息之間,甚至他下意識去拽洛宣的手才剛伸出去,一切就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