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忍着痛道:“如果他知道封印的事,那豈不是說明,他和長程道有聯系?”
洛複幾感到有些好笑:“這還用說明?這不是一眼就能看出來嗎,你真是在清淨之地待久了,對長程道腐蝕肮髒黏膩的氣味一點都不敏感了啊。”
“他的心思也很簡單啊,”洛複幾沒想到他真的猜不出烏陌停的想法,幾乎要為他的光明磊落感到震驚了,“他要柳時清和他一樣,和自己最親的人反目成仇。”
洛複幾悠悠地說:“恨雖然不能像愛一樣毫無理由,但恨可比愛容易很多。他恨柳時清,所以他也恨你。”
對烏陌停來說,哪怕最後他們沒有反目成仇,而是洛宣一點也不還手,甘願被柳時清清理門戶,也是他非常樂見的結局。
“我是沒有想到你能被這麼寵大的,失策了。”洛複幾搖搖頭,“我建議你,為人處世還是簡單一點,能用殺幹淨來解決的就盡早下手。”
既然已經越界了,洛複幾索性就多說教了幾句。
“長青山還是太名門正派了,殺師之仇竟然還要點對點報,我們那個年代,可都是要連坐九族的。”
如果他是柳時清,烏陌停的墳頭草估計已經……哦,他才不會給他留墳頭。
聊到柳時清,洛複幾不知道想到什麼,手握成拳抵在唇邊笑個不停,他實在忍不住自己八卦的心:“你到底怎麼想的,不會真打算和自己的師尊做道侶吧?”
他笑得既不像是要反對,也不像是要支持,純粹就是欠。
洛宣對他上一秒還在說要殺了烏陌停,下一秒就聊到道侶上的行為非常無語:“我還是先想想怎麼跟他解釋我是個魔修的事吧。”
“你還是先想想怎麼好好學我留給你的功法吧,不知好歹的家夥。”洛複幾冷哼一聲,“學完了你想把柳時清拐去山頭做壓寨夫人都沒人能拿你怎麼樣。”
“你現在顧慮這麼多,無非就是你太弱了。”洛複幾一針見血的道,“你是不是還想着去長程道找治療他的方法?”
洛宣眼睛一亮,痛覺都失靈了一瞬:“你有辦法?”
洛複幾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端的一幅得道高人的樣子,道:“好好學,我留給你的什麼都有,當然包括玉骨掌。”
“雖然我瞧不起那些魔修研究了一輩子的東西,但是可不代表我不會。你摸着良心說,柳時清教了你七年,你現在有你在長程道時強嗎?”
“你竟然還不想學,”洛複幾原本是不氣的,講着講着給自己講生氣了,“那你還不如和我當初給你安排的一樣去當個普通人呢。”
“明明是因為你的安排漏洞百出。”洛宣被他幾句話一講,疼痛感又卷土重來,掀個眼皮都困難,嘴上卻絲毫不認輸,“我要是沒進長青山,早就死在不知道哪條山溝溝裡了。”
洛複幾沒想到他幾年不見變得牙尖嘴利的,口頭上是一點好也讨不到了,忍不住有點懷念以前那個最多隻會翻個白眼的瓷娃娃了。
他磨了磨牙,輕嘶一聲:“真是翅膀硬了有靠山了。”
他們談話間,洛複幾的身體變得越來越透明,隐隐昭示着他所剩不多的時間。
他半蹲下身子,指尖碰觸上洛宣識海荒蕪殘破的地面,一點靈氣從他指尖傳出,浪潮般瞬間席卷了整個識海。
疼痛在刹那間偃旗息鼓,洛宣的靈魂仿佛先是被濛濛細雨清洗了一遍,又恰逢一陣幹燥柔和的秋風,透出一些清澈溫潤的舒适來。
他體内的筋脈以驚人的速度碎裂生長,他卻感覺不到一點疼痛,幾乎是呼吸間,就完成了剩下的重塑。
洛複幾用完了最後一點力量,緩緩呼出一口氣,看着自己的身體從指尖開始漸漸消失。
他試圖從腦海裡咂摸出什麼能告訴洛宣的,好讓他将來的路好走些,幾度欲言又止,也沒想好說什麼。
經驗這個東西真是很奇怪的,說起來總讓人覺得它很重要,但真要讓人傳授,又總是講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後總結下來,總逃不過機緣巧合,造化弄人八個字。
他走了太遠的路,運氣一直也不算好,沒辦法很樂觀地寬慰洛宣。
他隻好用他那慣常的不正經的語氣,非常不負責任地道:“我是沒辦法讓你回到封印解開以前了,能幫的我都幫了,接下來你自己走一步看一步吧。再給你一句忠告,凡事都看開點。魔修功法最容易使人迷失心智,你将來不管遇到什麼事,都切記不可以弑殺成性。”
洛複幾坦然地面對了自己魂飛魄散的結局,他靠着一縷殘魂苟延殘喘了七年,能看到自己的孩子如今過得還算不錯,也算是滿足了。
至于未來會如何,他已經沒有能力多想了。
最後,他用含着笑意的聲音說:“哦對了。我看你意志也不太堅定,柳時清拿下你應該也就是時間問題。你要是想和他做道侶雙宿雙飛,潇灑快活一輩子,我的仇你就别管了,到時去劍閣,拿了劍就跑,千萬千萬别聽那個什麼勞什子閣主說話,他逮着哪個厲害的人就要讓那個人給他打一輩子工。”
洛複幾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地消散在空中,連同他的魂魄一起,消失得無影無蹤,一點痕迹都沒有留下,仿佛他從未存在過。
雖然洛複幾出手幫了忙,但是畢竟是全身經脈都重塑了一遍,洛宣還是免不了渾身脫力。他坐在地上,背靠着床腳,提不起力氣爬上去,腦子裡也亂糟糟的一團,幹脆就這麼坐着,等體力慢慢回上來。
結果不巧,他剛能動一動手指,房門就被人敲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