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不緩,不輕不重的三下,是柳時清的一貫風格。
假裝沒聽到顯然不太現實,洛宣提起一口氣,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迅速地檢查了一下自己,擦了擦臉上若有似無的淚痕,然後走過去強裝鎮定地打開門:“師尊這麼晚,找我有什麼事嗎?”
柳時清看洛宣還和白天一樣衣着完好,明顯是壓根沒睡,問:“我聽到一點聲音,過來看看,怎麼這麼晚了還不休息?”
應當是他剛才摔在地上的聲音,那動靜的确挺大的,柳時清會擔心也不奇怪。
洛宣腦子還沒有想到借口,嘴已經替他找好了“替罪羔羊”,他張口就來:“蕭師兄說今晚有事要和我商量,我就沒睡。他現在也不來,估計是忘了和我有約了。”
蕭寒栖此時正潛伏在攸甯城最大的地下賭場,他忽然感到背後一陣寒意,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沒想到其實是一口天降大鍋落在了他身上。
“既然如此,”柳時清沒表現出信或不信,隻是說,“我正好也有事要和你商量,不如現在講吧。”
“……好。”洛宣略帶無奈地讓開路把柳時清帶進房間,他走在前面,眼疾手快地拉過一把椅子,狀似無意地蓋住地上被他抓出來的抓痕,“師尊請坐。”
所幸那幾道抓痕離桌子很近,他這個行為看起來不算突兀。
柳時清坐下後,洛宣從身邊的櫃子裡拿出一罐攸甯城給他們準備的茶葉,接着用靈力煮了壺茶,重塑過後的筋脈運行起來流暢得令他意外,靈氣流轉間,他的無力和疲憊瞬間緩解了大半。
他本來還擔憂會在柳時清面前露出什麼異常,結果現在身輕如羽,靈台充盈,随時可以來一套行雲流水的流風回雪。
柳時清當然不會大半夜的讓他舞劍,他接過茶,遞給洛宣一本紅封的帖子,
洛宣打開來,撒着金箔的紙上端端正正地寫着五個字:長青山洛宣。
餘下皆是空白。
洛宣感覺這字迹有些眼熟,但一時之間又想不起來的在哪見過。
柳時清抿了口茶,攸甯城招待他們備的肯定是上好的茶葉,但他喝了這麼多回,還是覺得沒有長青山上的好喝。
他放下茶杯,對洛宣道:“這是莫忘山劍閣的請帖。”
洛複幾前腳剛和他說今年劍閣要提前開,後腳劍閣的請帖就到了。
洛宣當真是要歎一句他料事如神了。
“那閣主有說具體什麼時候嗎?”
柳時清眉睫輕斂,頓了一頓:“半個月後。”
洛宣最多隻能維持住一個月的靈力穩定,而劍閣半個月後就開,如果不是洛複幾就剩一縷殘魂根本不可能離開識海,洛宣都要懷疑是他找劍閣閣主商量的了。
柳時清看了一眼他的反應:“你要去嗎?”
那當然得去。
先不提機不機緣,他要是不去,一個月後他是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自處了。
雖說拿到那把劍也就隻能解燃眉之急,但能拖一時是一時。
不過柳時清白天才問他願不願意和他一起回長青山,這個問題還沒解決,他現在就要一個人去劍閣,着實有點像逃避現實了。
他還在兀自糾結,柳時清已經下了判詞:“我和你一起去。”
什麼?
洛宣詫異地眨了眨眼。
衆所周知,一個人一生中隻能去一次劍閣。柳時清十九歲就已登過劍閣尋劍,如今怎麼去?
他要公然違反劍閣的規定嗎?
洛宣喉頭微動,半晌,輕聲道:“師尊沒必要為了我和劍閣起沖突的。”
柳時清不吃他這套:“如果你能說清楚你為什麼會半夜疼得在地上打滾,我可以考慮不去。”
“我……”洛宣張了張嘴,發了個話音就不知道怎麼接着往下講了。
原來柳時清從他一開始摔下床就在外面了,隻是沒有打擾他,一直到他氣息穩定了才敲的門。
“洛宣。”
柳時清很罕見的連名帶姓地喊他,洛宣心頭一動,瞬間繃起一根很緊很緊的弦,等着他往下講。
柳時清卻停了一會兒,最後似乎是放棄了一般輕歎一聲,他站起身,白衣的衣尾搖曳,帶起一陣微風,拂過洛宣心上繃緊的弦。
“算了,你先休息吧,明日再說。”他說完,不再等洛宣回話,轉身離開了。
洛宣下意識想挽留他,伸出手卻撈了一片空。
他在原地呆了好一會兒,最後嘴角扯了扯,苦澀地笑了:……到底還是讓師尊失望了。
他當然知道柳時清是擔心他,但是他能怎麼辦呢?
洛複幾讓他凡事看開一點,可他根本看不開。
他幼年時遇到了柳時清,餘生才得以徐徐展開,如今卻要他和他背道而馳,正邪兩立,他怎麼看得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