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魔修一樣,殺孽過重,窮極一生都将難抵天階。
不過……
柳時清歎口氣,他進劍閣一個時辰了,也隻有這柄劍回應了他,若是不選它,難道他要空手而歸?
機緣難得,豈不浪費?
柳時清當時以為是自己有什麼問題,後來他把襲明帶回長青山,整座山的劍都被震懾得不敢出鞘,他才反應過來,在劍閣裡是這家夥看中自己了,所以别的劍都不敢近他的身。
他把這事和裘輕一講,裘輕氣得直彈他腦瓜崩:“那你把它拿出來作甚!”
“隻有它啊……”
裘輕瞪柳時清一眼,後者馬上聲音就小了。
“沒收了。你就給我乖乖用雪霁。”
說完,裘輕大力出奇迹,愣是把自己的本命劍拔了出來,甚至為了懲罰它的膽怯,沒收了柳時清的劍之後,強迫它們兩疊在一起睡一屋好幾晚。
後來也不知道裘輕把襲明放到了哪裡,柳時清在山上再也感應不到它的氣息了,長青山的劍得以重新出鞘,一切又回歸了正軌。
可惜命運總是會在你人生意想不到的地方,給你一聲經年累月的回響。
柳時清不理身後暴跳如雷的蕭遲,直接找到了掌門。
掌門察覺到柳時清氣息的瞬間,幾乎要懷疑自己多年來練就的“探形”本領,不然怎麼昨天還生死未蔔的人,今天就出現在了他面前?
他下意識望過去,想用眼睛來确認來人的身份,卻隻能在黑暗裡得到一片沉默的回應。
他試探着喚道:“……時清?”
好在柳時清很快就應了他,雖然内容讓他有點不祥的預感: “我要進葬劍池。”
“你去那做什麼?”
蕭遲在他身後,氣得要打人:“還能幹什麼,作妖呗。你能不能别折騰了,趕緊回去休息。”
“我要進葬劍池。”
“你是隻會重複你要說的話是嗎!”蕭遲氣得壓不住火,幾乎是在吼了,“長青山沒了‘天下第一劍宗’這個名頭就不會轉了嗎!”
吼完蕭遲就像是洩了氣,思緒終于冷靜了些,他頹然地跌坐在地上,低着頭,雙拳緊握。
他在他還不算長的人生中,一直是春風得意,除了偶爾和柳時清切磋會失利以外,基本沒吃過“無能為力”四個字的苦,如今他第一次恨起自己的無能。
他也不想長青山輸啊……
可是這明明不是方玉溪的錯,也不是柳時清的錯,為什麼要讓他們來承擔後果啊。
最該承擔後果的不是烏陌離嗎?
最該死的難道不是烏陌離嗎?
柳時清依舊用他那冷靜的語氣對掌門說:“讓我進葬劍池,我來應戰,我不會輸。”
“裘輕隻有你們兩個徒弟。”掌門搖搖頭,“我就算死,也不能用你的未來給長青山鋪路。”
“我不進葬劍池才是沒有未來。”
“……”
掌門近乎絕望地意識到,柳時清說得對。
不管讓不讓他進葬劍池,柳時清都會應戰,他不拿到那把劍,以這幅病體應戰,基本十死無生,談何未來?
掌門歎口氣,問他:“一定要赢嗎?”
長青山一定要赢嗎?
即便代價是要讓長青山的未來處于風雨飄搖之中,也一定要赢嗎?
長青山就你們這麼幾個孩子啊……
柳時清不回答,隻是看着他。
掌門又歎口氣:“拿到那把劍,你就能赢了嗎?”
即便一柄驚世之劍能讓持劍者的實力一躍千裡,但畢竟柳時清那麼年輕,就算拿到那把劍,他又能發揮出它多少威力呢?
一定要這麼賭嗎?
“我會赢的。”
柳時清說。
裘輕曾經問柳時清為什麼在明知道那麼多弊端的情況下,還要把那把劍從劍閣拿出來。
他含糊其辭的回答,裘輕和他都知道做不得真。
但原因其實很簡單。
因為那把劍真的很适合他。
裘輕或許是敏銳地察覺到了埋藏在柳時清冷淡外表下的蠢蠢欲動,像是一條命運暗中埋下的伏線,他對這條伏線可能引向的未來感到心驚,生平第一次十分強硬地幹預了晚輩的選擇。
他收走了柳時清的劍,後來又多次敲着他的腦袋讓他别動歪心思。
鑒于他父親一身反骨的先例,裘輕對他在這件事上毫無信任可言,七年來,沒在劍的下落這方面松過一點口。
盡管面上不顯,但他是真心地想讓故人之子能有一片坦途的。
沒想到……
掌門近乎于自言自語地低喃:“我要是把劍給你,你讓我百年之後,以何顔面去見你師尊呢?”
“你就告訴他,”柳時清長身而立,一襲似雪白衣,像一塊越燒越冷的白玉,語調清而堅定,“我求仁得仁,無怨無悔。”
十九歲的柳時清對劍閣閣主說:“我不要很遠,我隻要當下。”
那時的他取走了劍,卻并不知道未來等待着他的會是什麼。
如今他要拿起那把劍,哪怕要放棄和辜負良多,他仍說他無怨無悔。
柳時清尊重天道的選擇,但他也尊重自己的選擇。
飛升和長青山,他選長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