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宣離開了。
群英宴上洛宣離席時,柳時清就感覺到了他心情的低落,但他想了想,還是沒有選擇追上去。
他能看住洛宣一時,但不可能看住他一世。
或許他的确需要一些獨處的時間。
洛宣既然有事情想要獨自去做,那麼他也不是不可以做出一些讓步。
雖然柳時清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在洛宣半夜三更還沒有回來的迹象的時候,他心裡還是忍不住蹿起一股無名火——他以為洛宣是暫時離開一會兒,結果這貨直接夜不歸宿了?
柳時清一生氣,他臉上是不會有任何表現的,但是他手邊的東西必要遭殃。
他将方才唐臨川派人送來的信往客棧的桌子上一拍,又指尖輕彈,“唰”一聲就把那信燒了。
他正想着思考一下自己這輩子的教育方法到底出了什麼問題,突然想起另一件事,一陣寒意瞬間襲上了他的心頭,他沉聲問希音:“……上輩子洛宣第一次被正道讨伐,是因為什麼?”
希音用他那不帶感情的聲調往柳時清心上潑了一盆冷水:“他殺了封息。”
丹阙學宮,夜。
洛宣換了一身幹練黑衣,又披了一件帶兜帽的黑色披肩,将葉雲霄栖身的那截竹笛往腰間一戴,身形敏捷地潛入了丹阙學宮。
葉雲霄對他偷雞摸狗能力的上手速度感到歎為觀止。
要知道,一般出身名門正派的優秀弟子,若論正面交鋒,基本上都是可圈可點,但是一旦要做什麼他們平時所不恥的行為,諸如行騙,偷襲,盜竊,夜潛等等,他們就會錯漏百出。
但洛宣明顯不屬于此類,他看起來像是幹過很多回這種事,早已輕車熟路。
“……我現在感覺,你小子就算浪迹天涯,應該也死不掉。”
洛宣早有準備,白天的時候就趁衆人不注意在烏陌離的屍體上下了定位符,定位符指示的方位落在丹阙學宮的後院。
那裡隻有幾個廢棄的屋子,雜草叢生,屋子裡積了厚厚的一層灰,一看就是鮮有人來。
洛宣把幾個屋子搜了一遍,沒有找到烏陌離的屍體,但是定位符的氣息卻既沒有消散也沒有減弱,就是顯示在這裡。
難道是有什麼障眼法他沒有識破?
他伸手摸了一把面前的桌子,心一沉,暗道:糟了。
他當下就轉身欲走,結果一股不知道哪裡來的力量狠狠地将他固定在了原地,動彈不得。
下一秒四周雲霧立起,将他重重圍住,什麼都看不見。再散開時他已不在原地,而到了一顆參天大樹下。
周遭一片漆黑,隻有那顆巨樹渾身散發着點點暗紅的微光,巨樹看起來垂垂老矣,幹枝顔色如鏽銅,群葉皆枯而不落。
樹下坐着一人,一身白衣,正在撫琴,看不清他的面容。
這把琴聽起來很有些年份,調走得不成樣子,不過撫琴人看起來并不怎麼在意,他自顧自地撥弄琴弦,發出幾個斷斷續續的音響,感受到洛宣的存在,也沒有擡頭,隻是沒頭沒尾地問:“此為何聲?”
“‘月照城頭烏半飛,霜凄萬樹風入衣’,當為……蕭瑟之聲。”
那人聽了,搖了搖頭,失望地歎了口氣:“我聽聞你自幼飽讀詩書,以為你應當知道聲無哀樂之理,沒想到是我看錯你了。”
洛宣在濃霧散盡的時候就能動了,不過他一直站在原地,聽到這話他也沒有什麼特别的反應,淡淡地說:“聲無哀樂,然我心戚戚。”
葉雲霄實在是聽不下去了:【你們能說人話嗎?】
洛宣:【……意思就是我感覺它是什麼聲它就是什麼聲。】
葉雲霄:【……那你為什麼不能就這麼說呢?】
洛宣:【那不是顯得我很掉檔嗎?】
葉雲霄:……搞不懂你們讀書人。聲來聲去的,難道最後就不用打了嗎?
那人聽了這話,總算擡起了頭,那是一張蒼白到會讓人懷疑他是否活着的臉,毫無血色,就連雙唇處都是慘白的。
他看着洛宣發了會兒呆,扯起嘴角不怎麼明顯地笑了一下,“你還是和我第一次見你一樣讓我意料不到。”
“我們隻見過一次,不要說得跟我們見過很多次一樣。”
白衣男子沒有理洛宣,隻顧着自己說自己的:“我記得你那個時候說——想要殺了我。”
洛宣平靜地看着他:“我現在也想。”
“讓我做你手上沾的第一滴血嗎?我很榮幸。”白衣男子抱起長琴,站直身子,與洛宣對望,“不過很可惜,現在你不僅不能殺了我,還會被我所殺。”
“不過在殺你之前,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
洛宣翻了個白眼:“你都要殺我了,還指望我回答你?”
白衣男子點點頭:“當然。因為我可以拿出你在意的問題的答案做交換,你都要死了,難道不想做個明白鬼嗎?”
葉雲霄驚歎于竟然有人比假正經的洛宣還能裝,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真是人外有人:【這貨到底誰啊?】
洛宣:【奇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