鍊條在半空中輕輕晃動,金屬的光澤在冷冷的陽日下折射出光線,使得羅埃爾的心也随着搖晃了兩下。
他聽到阿梅麗的聲音:“對了,羅埃爾,你剛剛是去了哪裡?”
容貌豔麗的女人望着他,眼中帶着些許狐疑。
羅埃爾語氣不變,目露不耐:“還能去哪?那個蛞蝓一樣惡心的臭蟲,找他玩居然還把我的項鍊摔壞了,等我把項鍊還回去,一定要讓舅舅把他辭退!”
聽着羅埃爾的話,阿梅麗徹底放下了疑慮。
她知道羅埃爾說的臭蟲是誰,那個孩子在她看來挺乖巧的,可惜不知道怎麼羅埃爾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讨厭極了,經常帶着鎮裡裁縫的兒子欺負他。
但這些對于阿梅麗來說并不是什麼很重要的事情。
最近鎮上好久沒有見到新的外來者了,而唯一的外來者隻有尤萊亞母子倆,但他們倆看着還沒有鎮上最貧窮的家庭有錢,這讓阿梅麗愈發煩躁。
究竟什麼時候鎮上才能再次迎來新的過路人,她的那些珍寶都快看膩了。
阿梅麗随手将項鍊抛給羅埃爾,既然是弟弟的東西,那她怎麼也拿不到手,更别提還被摔壞了。
她漫不經心地想着,笑着摸了摸羅埃爾的腦袋:“一個窮酸鬼而已,他不是住在小鎮上最偏僻的地方嗎?找個時間放把火,燒了就是。”
既然羅埃爾讨厭他,今天還摔壞了項鍊,那便眼不見心煩,夜裡把門鎖死,一把火把整間屋子燒了。
羅埃爾心裡一跳,若是把門鎖死,那阿諾不也得跟着尤萊亞一起燒死?!
一想到那個可能,羅埃爾心中一凜,面上煩躁地甩開阿梅麗的手。
“知道了知道了……别摸我的腦袋!我已經長大了!”
他瞪着眼睛,卻使阿梅麗不由發笑:“好好好……我不亂摸了。”在阿梅麗心裡,羅埃爾還是個孩子。
她拍了拍羅埃爾的肩,輕輕推了推:“去吧,今天早上看見你舅舅的馬車,這個時候應該在繁都,趁現在把東西放回去,你舅舅不會發現。”
羅埃爾被阿梅麗口中的話所吸引,立馬聯想到木屋外的車轍,瞬間怒火中燒。
果然——夫人果然是被奧狄賽那個吝啬的老男人帶走了!!
3.
此時的阿諾在見識到奧狄賽的富有之後,心情愈發高漲,對待奧狄賽的臉色也好多了不少。
更别提奧狄賽還掏出一條項鍊,說要贈予他。
阿諾伸出手指探入鳥籠裡,輕輕蹭着鳥胸口處柔軟的絨毛,那鳥十分乖巧,歪着腦袋,睜着黑珍珠般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而身前的奧狄賽姿态謙遜地捧着一個精美的首飾盒,裡面是一條鑲着綠寶石的項鍊。
他提着沉重的鳥籠許久,面色不由蒼白,可視線移到阿諾身上,臉頰又變得紅潤起來。
“夫人,您喜歡嗎?”
阿諾瞥過眼去,偌大的祖母綠宛若湖面碧水般,一瞬間亮瞎了他的眼睛。
這麼大!
他不由伸手輕輕觸碰了一下,冰冷的觸感仿佛湖底的水般。
奧狄賽注意到阿諾微愣的表情,立馬便要為他帶上。
“夫人,我給您帶上吧。”
說着,奧狄賽取出盒中的項鍊,上前一步靠近阿諾,伸手向他的脖頸處探去。
但阿諾卻後退一步,微轉過臉,無聲地拒絕了他。
奧狄賽不明所以,疑惑地看向他。
他以為是自己的舉動過于突然,連忙後退:“抱歉夫人……”
然而面前的夫人依舊沒有看他,視線落在籠裡的鳥上,緩緩說道:
“……我該回去了。”
突然的變故讓奧狄賽有些不知所措,嘴角的笑容有些不自然。
“為、為什麼……怎麼這麼突然……?”
阿諾并沒有回答他的話,擡頭看向玻璃花房的門口,越過他便要離去。
水波般的裙擺劃過奧狄賽的褲腿,他隻感覺自己活潑跳動的心也随着那點消失的觸感漸漸沉寂了下去。
眼看着阿諾離門口越來越近,奧狄賽瞬間收斂了眼底的暗色,連忙追了上去。
“夫人,我送送您吧。”
他的臉上依舊是溫和的笑容,看着阿諾的眼睛明亮柔軟。
精美的馬車駛過粗糙不平的路面,留下深深的輪毂。
老仆駕駛着馬車穩穩地停在破舊木屋的門口,奧狄賽先一步下車,将手伸向阿諾。
“夫人。”他微擡起頭,仰視着站在馬車上的夫人,嘴角微彎,禮貌又溫和。
奧狄賽擺出了比之前還要謹慎的姿态,務必要讓夫人放松警惕。
他認為是自己送禮的行為太突然了,引來了夫人的戒心。
而阿諾接下來的舉動也讓他更加堅信自己之前的魯莽。
阿諾看了看他,視線在他伸出的手上微微停頓。
“謝謝。”略微低啞的聲音傳入耳中,阿諾伸出手,輕輕搭在奧狄賽的手上。
就連奧狄賽自己也沒反應過來,另一隻手便搭上了夫人的腰肢,托着人下了馬車。
柔軟的烏發攏在雪白的臉頰旁,灰綠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驚訝,面上便快速浮上一層粉意。
奧狄賽隻嗅到淡淡的香味,還有眨眼間眼皮上一閃而過的柔軟,面前的夫人便被他舉下了馬車,站在地上身形略微晃悠。
他看起來真的像極了嬌養在幽深花園裡的貴族夫人,渾身散發着誘人的氣息。
可他卻又住在破舊的小屋裡,門上還有個蟲洞,窗戶一拆就壞,就連平時的食物也隻有那些賣不完的面包,甚至還需要唯一的孩子用廉價的勞動換取。
真的是……
太幸運了。
奧狄賽感歎着,無比欣喜。
暗含愉快的視線追随着夫人慌亂的身影,一直到被那扇破舊的木門掩上,再也看不見。
弱小又美麗,脆弱又無辜。
沒人能夠抵擋他的誘惑,即使他并無此意。
奧狄賽不是個良善的好人,隻是夫人看起來太過警惕,一點過線的行為便會讓他後退。
就像是那隻被關在籠子裡的鳥——聽聞那位路過鎮上的遊商講述,為了抓捕那隻“夜莺”,他們深入危險的深林,潛伏在沼澤中近一個月,極其謹慎地接近它。
而在這個漫長又危險的過程中,他們不能讓它産生一點驚吓,不然便會撲閃着翅膀,消失在黑暗裡不見蹤影。
夫人就像那隻鳥,可和那隻鳥相比,卻又更加漂亮,更加弱小。
鳥在發現捕捉的陷阱時還可以撲閃着翅膀躲進深林,而夫人卻無處躲藏。
在黑霧小鎮裡,任何外來者都離不開——
奧狄賽收回了視線,他重新坐回馬車上,冰冷的視線目視前方。
“走吧,瓦爾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