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羅埃爾的運氣不太好,即使他在和阿梅麗分開後及時趕去舅舅家中,卻依舊沒能碰上阿諾。
站在大門前,羅埃爾使勁拍打着厚重的鐵門,高聲呼喊着奧狄賽的名字。
“奧狄賽!舅舅——奧狄賽!”
無人應答,羅埃爾急得直打轉,他忘了自己沒有奧狄賽家的鑰匙,也忘了找阿梅麗要。
正當他猶豫着要不要翻牆時,遠處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舅舅家很偏僻,但此時的羅埃爾顧不得去想皮爾登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大聲沖對方喊道:“皮爾登!過來!!”
聽到聲音的皮爾登一愣,轉頭看到站在他舅舅門前的羅埃爾,屁颠屁颠地小跑過去。
“怎麼了?羅埃爾,有什麼事嗎?”
“過來,蹲下。”羅埃爾毫不廢話,拉着他站在牆邊,讓他蹲下後擡腳踩在他的後背。
“诶诶……?!”皮爾登一時有些慌亂,“這是做什麼?!!”
身下忽然晃動,讓羅埃爾差點沒站穩摔下去,氣得他拍了一下皮爾登的腦袋。
“蠢貨!别亂動!好好蹲着!”
皮爾登挨了一巴掌,一下子便不動了,老老實實地蹲在地上,讓羅埃爾踩着。
後背的重量越來越沉,皮爾登艱難地撐着地,好不容易終于讓羅埃爾爬上了牆面。
他直起身,擡頭看去,羅埃爾踩着牆頭,毫不猶豫地終身一躍,消失在攀着綠意的牆面。
皮爾登傻了眼,這可是有三米高。
“羅埃爾!羅埃爾——你沒事吧……”他高聲喊着羅埃爾的名字。
但很快,牆的另一邊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沒事!”
羅埃爾撐着手從地上爬起,好在他跳入了一片沒有刺的花叢裡,隻是輕微地崴了下腳。
他踩在花叢中,随口向牆的另一邊說道:“你先回去吧,我還有事!”
而頂着背後腳印的皮爾登有些猶豫,隔着牆面,他聽着逐漸消失的腳步聲,猶豫片刻最終還是轉過身離開了。
2.
羅埃爾很少來過奧狄賽的房子,而奧狄賽也不喜歡有人出現在他的屋裡。
即使是阿梅麗,也很少能夠得到奧狄賽的允許。
于是對于奧狄賽家中的格局,羅埃爾并不太了解,隻知道莊園的一切都由一個叫瓦爾德的老仆負責。
順着蜿蜒的石子小道,羅埃爾一路向前,竟意外走到了一處略微荒涼的地方——是的,荒涼。
對比身後道路的平整與小道兩旁修整得精緻的花草,雜亂的野草與荒蕪的花叢更顯潦亂。
還有不遠處的一間小木屋。
看起來像是雜貨間。
羅埃爾步伐遲疑,前方的木屋并沒有能夠讓他走近的價值。
他是來找阿諾和奧狄賽的,并不是來探險。
褲兜裡的項鍊質感沉重,略微冰涼。
他下意識伸手觸碰了一下項鍊,觸及到的那一瞬間傳來指尖的寒意,激得他那還有些混濁的大腦立馬清明。
羅埃爾晃了晃腦袋,最後望了眼遠處那間小木屋,轉身向着另一個方向趕去。
3.
其實尤萊亞不叫尤萊亞,隻是他也忘了自己叫什麼,隻記得搖搖晃晃的馬車上,香噴噴的阿諾抱着他,親昵地喊着他“尤萊亞”。
于是他的名字便叫做了尤萊亞。
尤萊亞很喜歡這個名字,從阿諾的口中叫出,總帶着點柔軟的溫情,讓人聽着便不由感覺自己被他深深愛着。
他喜歡抱着他的阿諾,柔軟的懷抱裡如巢穴般溫暖,鼻間萦繞着不知名的淡淡香氣。
“尤萊亞,你剛剛去了哪裡?真是調皮。”
略微低啞的聲音輕柔的傳入耳中,帶着幾分溺寵的笑意。
長相昳麗的夫人低垂下眼,烏黑的發絲垂落在他的額前,惹來幾分瘙癢,而他隻呆滞地望着“她”,漆黑的眼中倒映出“她”白皙的臉頰。
尤萊亞……
他叫尤萊亞嗎?
那“她”是誰?
柔軟的指尖輕輕撚去他臉頰旁沾染的灰塵,“她”望着他,眼中一片柔和。
“……帶好項鍊,不然媽媽認不出你的……”
……媽媽?
他的……媽媽嗎?
他的手不由微微收緊,整顆心都仿佛浸泡在夫人充滿柔情的眼中,沉溺無法自救。
直到忽地觸碰到一處冰冷,低頭看去,是一條銀制的懷表項鍊。
面前的人笑了笑,“對,就是這條項鍊。”
“她”說着,伸手為他戴上。
他懵懂地低下頭,項鍊便挂在了細細的脖頸上。
駛向小鎮的路上漫長又偏僻,他時常偷偷望向阿諾,窺視着阿諾的神情,模仿着阿諾的動作,但總是很笨拙地發出聲響,引來阿諾的注意。
那雙灰綠色的眼眸仿佛籠着一層薄霧,透露出春意的濕氣,看向他時浮出一點笑意,那霧氣便散了些。
從有意識起,他蜷縮在阿諾懷裡,被喚着尤萊亞的名字,戴上項鍊,他便一直堅信着,毫不懷疑自己的身份。
但當看到那張相片,精緻可愛的幼童牽着貌美的夫人,笑得稚嫩天真,宛若一對母子。
他忽然對自己的名字和來曆感到了陌生。
他真的叫尤萊亞嗎?
……他真的是媽媽的孩子嗎?
4.
羅埃爾又撲了個空。
前廳并沒有阿諾與奧狄賽的身影,隻有火爐正燒得旺盛。
羅埃爾面色難看,上前一步環顧四周,在桌上發現了殘留的餐具。
盛着酒液的杯子還散發着甜膩的果酒味,精緻小巧的餐盤沾着點點奶油和面包屑,羅埃爾仿佛能從這桌忘記收拾的餐桌裡看到數分鐘前阿諾坐在這品嘗甜點的場景。
這處的位置擺放的很好,身側便是透明的玻璃窗。
阿諾坐在桌椅上,手邊搭置着一杯甜甜的果酒,窗外天氣正好,金黃色的陽光透過通透的窗戶,灑落在貌美的夫人身上。
握着餐具的手纖細修長,卻不像羅埃爾的母親阿梅麗的手一樣柔弱小巧,掌背上伏着不算明顯的筋絡,宛若攀附在玉柱上的春日藤蔓。
羅埃爾的眼神不自覺變得飄忽,下一秒又想到了奧狄賽,眼神忽地變得尖銳。
那個好色貪财的老男人,不知道安的什麼心思,哄騙得無知的夫人來到他的老巢,定然是在想些野蠻的事情。
想到這裡,羅埃爾立馬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向屋内,将整個住宅翻了個遍,卻始終沒能發現阿諾的身影。
最後,他終于确定,阿諾已經被奧狄賽送了回去。
這之間的時間差不過是數分鐘,也就是他被阿梅麗攔住的那幾分鐘。
一想到是這個原因,羅埃爾的情緒就不太痛快,陰沉着臉從奧狄賽家中翻了出去。
沒有找到阿諾,項鍊也被摔壞了,羅埃爾拿着它也不知該如何修理。
而當羅埃爾找到尤萊亞的時,他正呆愣着,就連羅埃爾站在他面前也沒有任何反應。
對于這樣的尤萊亞,羅埃爾微揚起下巴,随手将項鍊丢給了他。
“尤萊亞,項鍊還給你,明天我再找你拿,記得保管好。”
他從來都不屑與尤萊亞做過多交談,若不是有阿諾,他怕是連一句話也不會和他說。
将項鍊丢給了尤萊亞,羅埃爾正要離開,忽然記起了什麼。
他微轉過頭,似不經意間提起道:“尤萊亞……你應該感到慶幸了,再過不了多久,你便要有一個爸爸了——說不定到時候我們還是親戚……”
聽到這句話的尤萊亞猛然驚醒,睜大眼睛看向羅埃爾。
可羅埃爾再說完這句話便轉過身,面上的表情惡心得想吐。
親戚?!
尤萊亞怎麼可能會成為他的親戚?!!
羅埃爾幾欲作嘔,快步離開了面包店,隻留下一個背影,完全不在乎聽到這句話的尤萊亞會怎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