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躺在井邊的謝青溪發出的語調含糊不清,林輕塵則是不停拍打着她的脊背,以為她又是出現了幻覺。可謝青溪仍舊不管不顧地繼續大聲喊道:
“——青溪!
——青溪!!!
——青溪!!!!
——你在哪裡啊!!!
——你不是跟我說,你會在夕陽落山前回來嗎?
——你為什麼不回來!為什麼不回來!”
“——青溪!
——青溪!!!
——青溪!!!!
——你在哪裡啊!!!
——你不是跟我說,你會在夕陽落山前回來嗎?
——你為什麼不回來!為什麼不回來!...”
院中凄慘的叫聲反複數次,直叫沈竹心躲在衆人身後,她緊張地咬了咬下唇,用疑惑地神情瞧向季哥:“季哥,青溪...她是不是被瘋女人附身了?”說罷,身子又向後縮了一縮。
井邊的謝青溪一把推開扶着自己的林輕塵,她晃晃悠悠地向前走着,一步,兩步,三步...最後停在了喻甜面前。
她的眼睛一直流着淚水,臉上滿是淚痕。她繞開了喻甜半跪在地上,用手握住了對面坐在輪椅上秦老的胳膊。一字一句道:
“青溪...青溪...我找到了你!我終于找到你了。
我找到你了啊!青溪!!”
系統:【宿主,你沒事吧?你這是被鬼俯身了嗎?宿主你現在是不是得了精神分裂?】
謝青溪體内傳來屬于她自己的聲音:【我大概瘋了...我現在思緒好亂。可我...可我明明看到從井口處爬出來了女人是喻甜,他們為什麼要說是我?
而且...我現在,在做什麼。】
坐在輪椅上的軟骨動物,無法回應這熱切猛烈的聲音。秦老閉上了自己渾濁的眼睛,他感受不到自己枯瘦的手臂被人握在手中。不過聽到這些話,卻蓋不住他心中的波濤洶湧。
這個人...不是謝青溪。
而是自己的母親...
——方好。
喻甜見半跪在地上的謝青溪,心情當真好不痛快。她揚起笑容,踩着高跟走到謝青溪的旁邊:“青溪,青溪~哈哈,你這尾調說的怕不是叫秦希吧。”
砰!
這句話像一顆原子彈,在謝青溪心裡炸出了一朵蘑菇雲。
她好像知道了...好像能從之前拼湊的信息之中得到真正的真相...
謝青溪眼神恢複一絲清明,她死咬着牙關,不叫方好再用自己的身體說話做事。她為了控制住自己,牙齒咬破了舌頭,口腔内頓時散開血腥的濃味。
青溪...秦希...
方好口中,沒有什麼‘青溪’,從來都是‘秦希’!方好的孩子,一直都是這個秦老!
什麼狗屁情人!根本就不是!
“秦...希!”
她眼中的清明瞬間消失,方好用她含着血沫子的嘴,繼續發出慈愛的聲響。方好說罷,用手掏了一下口袋,才是翻出一個玉墜。她低頭愣了片刻,最後撸起了自己腿部的衣料,将紅色的繃帶一點點扯了下來。
扯下來的紅繃帶在方好的手中捏着揉着,一會就變成了一朵漂亮的花兒。
她對着自己的孩子秦希繼續慈愛道:“孩子,今天不是你的生辰嗎?媽給寺廟求了一個玉墜,給你的。還有你不是最喜歡媽折的紙花嗎?諾,這個你也戴上吧。”
院中的衆人皆是各懷心思,他們沉默地看着發生的一切。井邊的林輕塵輕掃了喻甜一眼,看到了喻甜面上挂笑,全神貫注地盯着跪在地上的‘謝青溪’;站在不遠處的季秋與沈竹心則是在想,怎麼才能将被附身謝青溪的方好,趕出他的身體。
江容卻是頭腦風暴高速運轉,他一個人坐在椅子上,雙手撐在胳膊上。他皺着眉,想着卻是該怎麼解決任務。他根本不在乎誰是謝青溪?誰是方好?
他本就屬于幸存者基地,他的家人他的愛人都留在現實世界,或者是身邊。
他擡頭望了一眼季哥和竹子,猛地想到了一個絕妙的辦法!回魂夜的副本,任務是什麼?送葬三人!現在不就是送葬了許建嗎?現在謝青溪被鬼俯身,她大概率也活不了多久了。謝青溪現在就是個瘋子!何不利用謝青溪将林輕塵或者喻甜殺死呢?
這樣送葬三人的任務不就是圓滿完成了嗎?
想到這,圓桌上江容的臉上不禁展露笑容。他感覺一切問題迎刃而解,勝利在向他招手,回到幸存者基地後的他會迎來群衆送給他大大的錦旗。
如果說謝青溪偶爾靈光一閃,那麼江容則是運作豬腦;謝青溪曾經理性的分析完成這個任務的不切實性,江容則是為自己剛找到布滿陷阱的突破口而竊喜。
他現在,隻需要等待一個時機。
等待一個利用謝青溪的時機...
系統:【宿主,不應該啊...你現在精神力這麼強,這個方好怎麼還能占據你身體這麼久啊?照理來說,她進入你的身體中要承受無盡的電力,她最多隻能挺三分鐘而已。】
謝青溪抽離自己的身體,用魂魄感覺到‘自己’還在絮絮叨叨的跟秦老講話,對着系統答道:【方好強撐的。她在我體内的靈魂已然成為了碎片。這些都是她生前的執念,重複着她最後的動作。】
系統問:【那宿主,你什麼時候能重新掌握自己的身體?】
“孩子啊!我聽門口好像有人來了!媽去接她啊!媽去接她!你想吃啥不?媽一會去鎮子上給你帶回來?”
半跪在地上的謝青溪不知聽到了什麼聲音,伸手扶着秦老的輪椅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來。她四處張望着,最後向正堂處走去,不過卻是沒走了兩步,就定在了路上。
謝青溪道:“就是現在。”她的眼眸瞬間恢複清明,她轉身望向院子的衆人。她薄開嘴唇,想說自己的發現,可又覺得自己的發現似乎并沒有什麼必要。
竹子說的對。
這些都與任務完成無關。
院子外突然傳來沉重的腳步聲,一個黃色的身影出現在他們的眼前。
是最開始在村口,看到坐在石頭上的老大爺。今日他的裝扮依舊,頭戴貝雷帽,衣着黃大褂,手握着卷煙。嘴中吐着煙霧邊開口道:“聽說你今天生辰呀!秦老!祝你生辰快樂!”
他徑直繞過所有人,直到站在輪椅前秦老的對面:“好久不見啊,秦老。你在這殡儀館真是風流快活了,苦了我們在村子裡的大夥,日日夜夜重複農活,重複繁雜瑣事。
而且他媽鎮子上就你一家店鋪開着!我整個人都要無聊的發颠!呆出了精神病來了!”
輪椅上的秦老不語。不是不想,而是沒有了舌頭,根本說不出話來。
今天這狹小的殡儀館真是熱鬧極了。一個兩個皆來這小破院子登門拜訪。謝青溪站在原地,不語着看着老大爺的屁股。她知道有些不大禮貌,可老大爺的屁股真的像被強力膠水粘掉了大片的肉去。
難道是他強扯着自己從石頭上起身?
模糊與血肉交雜在一起,包裹屁股的褲子邊緣都泛起了絲。
老大爺專程從村子趕來鎮上,哪裡是能為了過來挖苦秦老一句?他擠開喻甜所站的位置,奪過推着輪椅的扶手。他一步步将秦老向前推着,推到了井邊的飯桌處,最後他自己一屁股坐在了飯桌上。
衆人都搞不清狀況,後聽老大爺招呼他們吃飯,目前隻能齊齊坐了下來。謝青溪則是去廚房給衆人端飯端菜,不過她卻是還是陷入迷茫。
所迷茫的是:為什麼這個副本中出現這麼多npc,且對主線任務無一件關聯。且就說有關聯,也對任務完成無絲毫的用處。
謝青溪到了廚房,她用手端着碗筷。廚房的沿上擺放着美味的佳肴,這些都是喻甜為秦老專門做的。喻甜伺候秦老真是無微不至,仿佛是秦老的第二個媽。
她默不作聲的走出廚房,手中端着碗筷。頭頂着皎潔明亮的月色,腳踩着堅硬硌人的石子。她慢慢悠悠走着,眼睛卻望着手中碗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