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鄭相宜一直在他旁邊嘀咕。陶時安一邊唾棄自己,一邊忍不住去聽她說話,手指還無意識地摸索着什麼。
鄭相宜找起話題:“喂,陶斯曜,雪山很美吧?”
突兀的一聲,車燈亮了。
陶時安的臉上閃現着燈光,寒光從他高挺的鼻梁上閃過,模模糊糊照亮了他的眼眶,沒有鄭相宜預料中的喜悅。
燈光在他眼上劃過,仿佛從未來過。
看着他英挺而灰暗的側臉,鄭相宜有些困惑,陶時安看起來并沒有那麼開心。
早知道就不問這句話了。
而一旁的陶時安則告訴自己——夢境難得,就算再生氣也得把這個夢做完。
他扭過頭,眼睛重新和那束亮堂的燈光交相重疊,看過來的眼神是那樣專注。
陶時安壓低聲音說:“很美,但你能不能不要這樣喊我?”
他的聲音有點啞,還有點說不上來的委屈。
鄭相宜見縫插針般立馬揚起了笑臉,“那我叫你什麼呢?”
“時安,叫我時安。”
鄭相宜笑得更深了。
“好的,時安。”
她傾身上前貼到陶時安的身上,由于沒有支撐物,隻好一手按住他的大腿,另一隻手将他那一側的安全帶拉過來幫他扣上,一本正經地說:“你沒系安全帶。”
手心覆蓋之處的溫度急速飙升,這一發現吓得她立馬縮回自己的副駕駛。
陶斯曜眼神迷茫:“哦、哦?”
鄭相宜偷偷用餘光擦過他高聳的胸膛,車内微弱的光垂直灑向他被安全帶勒出輪廓的厚實胸膛。
她的呼吸沉了幾分。
陶時安或許是聽到了,猶如被人當頭一棒敲醒了,趕緊扒拉了幾下自己胸前的帶子。
鄭相宜注意到了這一幕,偷偷抿起了唇。
她下意識放慢了吞咽的幅度,又看向他被困在狹窄位置裡緊繃的雙腿。
咕噜。
她記得現實裡的陶斯曜身高在一米八五左右,看起來很是單薄,根本就沒有現在看起來強壯...
他忽地朝她的方向偏過頭,沒等他繼續動作,鄭相宜趕緊扭頭直視前方,心裡卻在打鼓。
原本她是想在夢裡勾引他的,可現在又被他的身材給撩撥了!
她不禁舔了舔上唇,感慨陶斯曜就是行走的荷爾蒙機器。
不能再看了!
鄭相宜隻好把目光放在窗外,卻發現有些不對勁,她們一直在原地打轉兒,“你怎麼開得這麼慢?到現在都沒到山頂?”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無辜,“可我一直在轉動方向盤啊。”
鄭相宜仔細一看,車子居然在不停地轉圈。
撲哧——
“誰讓你不走直線啊?”
“陶斯曜”在她的笑聲中撓了撓鼻子,目光卻并沒有閃躲,而是緊緊盯着她的臉。
就好像...沙漠之中的旅人看到了一瓶礦泉水。
被他注視着,鄭相宜下意識撫上自己的臉。奇怪,她臉上沒有髒東西呀。
不過她的臉頰很燙。她向來會在密閉的空間裡臉紅。
陶斯曜是不是誤會了?
鄭相宜靜靜地放下手,側過臉不再看他。畢竟,他誤會了更好。
鄭相宜的腦中閃的是另一件事。據說陶斯曜的車技很好,可接觸之後她才發現他根本不會開車。
總不會是在逗她吧...
她看了眼後視鏡,心中莫名有點高興。在她的印象裡,男孩主動逗女孩應該是對她有點意思了吧?
離計劃好像又近了些。
——
穿過長長的隧道,繞過十幾個大圈便是雪山。一路無言,車子按照印象中的路線來到了雪山觀星台。
小時候,她就是在這裡坐着看日出的。
“這就是雪山麼?”
陶時安喃喃自語。
明明是文章裡的巨觀原來看起來也這麼渺小。
他靜靜地立在觀星台的石階上。
“我們要等日出。”
“日出很美嗎?”
“當然,就跟你歌裡寫的一樣。”
“哦,我隻管唱。”
“雪山上的日出更美呢。”
山的一角被染成金色,他急促地呼吸着,抓緊時間看着眼前這一片美景,生怕錯過一分一毫。
同樣被映入他眼中的還有少女明豔的笑容。
金光褪去後,陶時安心中有些失落。
可下一秒,天上黑雲密布,瞬間籠罩着整個山巒。原本白茫茫的巨物瞬間墜入黑暗之中。
陶時安下意識抓緊衣袖,噌的一下走上台階,往懸崖邊上的圍欄走了幾步。
“怎麼..”
變暗了。
光線逐漸暗淡,雪山也越發清晰了。
陶時安松了口氣——還好,夢還沒結束。
他扭頭看着鄭相宜,好奇的目光在她眼睛附近多停留了一會兒。
原來這就是人們所說的黑夜。
它好像沒那麼可怕,甚至會照出世界上最亮的東西。
譬如遠處雪山巨大的山體發出來的光芒,比不過眼前少女深邃的眼睛。
“轟隆——”
爆炸聲。
被頭頂的聲音驚醒,陶時安如美夢被驚擾般皺眉,擡頭看向天空,卻在觸及到眼前的景色後驚得合不攏嘴。
無數比太陽光輝還要炫目的光點在漆黑的天幕中開出一朵朵燦爛的花。
鄭相宜跑到他眼前,清麗的笑臉被襯得很是妖豔,“煙花很美吧?”
原來這就是煙花啊。
陶時安如同被蠱惑般呆呆的點頭,随口感慨:“煙花如此絢爛,可是頃刻間就會化為灰燼。”
若時間永遠停留在此刻該多好?
被陶時安打上災難标簽的煙火和爆炸聲和潔白聖潔的雪山齊齊襯托出鄭相宜臉龐上幽暗的火光。
陶時安隻看了一眼,就再也挪不開目光。
“不是的。”
鄭相宜笑了下,聲音裡滿是堅定。
陶時安喉結滾動了下,專注地望着女孩臉上緩緩升起的笑。
她的笑容莫名透露出幾分從容:“有些東西隻有在消失的時候才能證明它的珍貴,或許...享受過程永遠比結果要重要。”
陶時安一時間啞口無言,目光瞥向遠處的金山。
很快,他悄悄回過頭。
而她也在看他。
陶時安趕緊胡亂地看向别的地方。
山風将鄭相宜的碎發吹得炸毛,她忙着捋頭發,沒再看他,陶時安的目光卻又挪回她的臉上。
他心中的妄念一滴滴擴散,忍不住聽憑自己的心意去稱贊鄭相宜。
“你、你臉上的紅色蝴蝶,比真正的煙花還要美。”
他指着鄭相宜的臉,卻沒看到意想中少女嬌羞的神情,反而撞進一雙驟然變冷的眼裡。
神奇的是他竟然從這雙眼裡感受到了一抹熟悉的色彩,那是一種對除自己以外的人才會生起的畏懼。
他熟悉這種感覺。
就像他搬進别墅裡最小的房間裡,将自己封鎖在房間裡,拒絕任何人侵入他的領地,在狹窄的半百平房間裡占山為王。
蓦地,鄭相宜動了動慘白的唇瓣,顫抖着聲音說:“這不是蝴蝶。”
他這才明白,自己的話讓鄭相宜難過了。
害怕她又像上次那樣一聲不響地離開,陶時安迅速誠懇道歉:“對不起,我...”
可惜響亮的話很快被山崩地裂的聲音給敲碎了。
女孩倉皇着離開了他的夢,抛棄了他。
或許這一切本就不屬于他。
在女孩念出哥哥名字的那一瞬間,他就知道——她不是為他而來的。
“刷啦!”
陶時安頹然地坐在床上,聽着保姆阿姨拉開了窗簾。
他裸露在被子和睡衣之外的臉和手臂一下子就開始升溫。
陽光,從小就陪伴在他身邊,看不見。
可他在夢裡看到了它。
卻又失去了它。
“王媽,臉上的紅色蝴蝶,但又不是蝴蝶...那會是什麼?”
“哦,或許是胎記吧,紅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