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上鍋蓋,她安靜地立在一旁等候着。
玻璃制的鍋蓋很快就被水汽沾染上,一時間使人無法看清鍋中的菜品,但隻要揭開蓋子,水汽随着空氣上遊,鍋内的食物再次清晰可見。
人的眼睛就像着這鍋蓋一樣,一旦被東西遮住,就無法立即對周圍的事物進行分辨。好在,人不是真的鍋蓋,人有四肢,可以選擇揭下遮眼之物。
“我得回家了。”
把調料品倒進菜中,關閉電源,讓鍋中白菜炖牛肉自然晾涼。沒多久,電飯煲也跳了,米飯熟了。
尹思一吃着家常菜,決定回到自貢去。
雖然不清楚朱夏究竟有多大的能量,是否還會再度找到她,但尹思一相信自小生活的家鄉,那裡一定會保護好她的。
屆時,她不會再像現在一般與空氣做困獸之鬥,她的出生之地會庇佑她。
吃完飯、洗了碗,尹思一開始收拾行李。
她首先将這段時間内折騰出來的色彩塗鴉整理出來。因着這些塗鴉是她處于思緒混亂時畫的,包含了一些個人隐私,雖然不像文字那般直觀,尹思一還是決定把畫布裁剪掉。
剪着這些沒有章法與形象的畫布,尹思一仿佛又重新體驗了一遍當初塗鴉時的心态。
不過此時的她不再像之前那般無措、無望,撫摸着這些塗鴉,除了感同身受之餘,她還能感受到由畫作中迸發出來的、源于生命對未來的不甘。
“我真的是好厲害,那麼艱難的情況下都能堅持下來,真是太厲害了。”她紅着眼眶,不舍地撫摸着畫作。
“可是我要走下去,無論如何我都要走下去。我不能停留在這裡,我不能被困在這裡。我還有事情要去做,所以我要走下去。”
她舉起剪刀,鋒利的刀刃劃破了畫布,粉碎了那些混亂的圖景。
收拾好畫布和畫框後,尹思一找了一個厚實又幹淨的大塑料袋,将它們裝在了一起,捆紮好,放到了角落中。她打算等收拾完行李後,再送到垃圾站去,現在就讓它們再陪一下自己吧。
從床底掏出之前的打包袋,她開始收拾衣物。
下午四點時,大件基本上都被收拾好了,還留有廚房沒收拾,尹思一打算等把最後兩顆蛋,以及上午剩下的米飯合在一起,炒個蛋炒飯,吃了再收拾,省得浪費。
之後她微信聯系了房東,說了後天退租的事情。
房東告知尹思一,因為當初簽的合同是半年期,現在她退租是不退押金的,而且她是8月10日(今天)提的退租,8月12日(後天)正式退租,按理來說,這是居住的第三個月,所以房租隻能退三個月的。
尹思一沒有異議。
房東就讓尹思一離開前,拍下水電表的數額發給她,等尹思一付過水電費後,她就把剩下的三個月租金退給尹思一。
尹思一同意了。
傍晚吃過蛋炒飯,收拾好廚房後,尹思一打電話告訴父母,她要回自貢的事情。
接到電話的尹父尹母很是驚訝,連連追問是不是在外面遇到了什麼事情。
黃芬蘭:“一一,啷個回事嘛,啷個在這時候突然要回家,是不是在外面受委屈咯?”
尹思一:“沒有,就是想你們咯,我在外面也待煩咯,想回家住一段時間。”
黃芬蘭:“真的?你不要騙媽媽,真的沒遇到事情?”
尹思一:“好嘛,就是工作上不順利,我那個領導總是想霸占我的工作成果,還搶我的獎金,我不想再在那點幹咯,就提了辭職。”
聽到這個解釋,黃芬蘭的心放了一半:“隻是工作上的事情哇,沒得其他事?”
尹思一:“沒得其他事,就是工作幹得不開心,憋屈得很,我不想受罪咯。”
黃芬蘭放了三分之二的心,勸解道:“你這個娃娃,挨别個做事啷個不受氣。媽媽在醫院幹了這多年,也沒得說是常常順心順意的。受氣是正常的,你就是氣性大,啷個要辭職,請個假回來住兩天也行哇。”
無名之火忽地從尹思一的心底升起,她控訴道:“那我就活該在外面受氣?不過就是幾千塊錢,難道要我把命賣給他們糟蹋才行哇?!”
女兒的控訴吓到了黃芬蘭,她也提高了音量:“媽媽啷個是這種意思,你冒冤枉人,誰想讓你把命賣咯……”
後面的話黃芬蘭沒再說下去,因為她聽到了電話中傳來了女兒啜泣的聲音。
黃芬蘭一下子就慌了,把電話塞到丈夫手中,焦急道:“快,一一哭咯,你快問問是發生了啷子事情,快問,快快!”邊說還邊拍着尹愛黨的手臂催促。
尹愛黨側身躲過連環掌,出聲安撫着電話那端的女兒:“姑娘,你想回來就回來嘛,要不要爸爸去接你?你啥子時候回來,明天還是後天?爸爸請你姨夫開車去接你回來,好不好哇?”
聽到父親支持自己回家,尹思一的眼淚越發控制不住了,鼻涕和眼淚混在一起,在空氣中扯出一條長線。
黃芬蘭沒聽到女兒的回答,急得又搶回了手機:“我來講,你都講不到重點上!”
尹愛黨:“開免提嘛,這樣聽得更清楚,我們兩個也好問姑娘事情。”
“哎呀,曉得了,要你多嘴!”黃芬蘭暴躁地點開了免提,抖着音調柔和地哄着女兒:“一一,媽媽的乖囡,媽媽剛才說錯了,你難過你就回家來嘛。媽媽和爸爸工作這麼多年還不是為了給你提供一個好的生活環境,你回家來,不怕,媽媽爸爸養得起你的。”
尹愛黨:“等你回來,爸爸帶你去下象棋、去釣魚,不怕哈,一一你放心回家來。”
聽着父母的溫聲安慰,尹思一‘哇’地一聲開始嚎啕大哭。
她就知道她的出生之地會庇護她,無論何時、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們都會選擇庇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