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悅他。
拼盡全力,使出渾身解數地取悅他。
可是,這世上最難以取悅的人便是他了。
他要他舍棄一切,隻愛他,隻看着他,但你若真的隻看着他,他又要不滿足,要你滿心滿眼都是他,可如若你真成了個隻會哼哼唧唧嗚咽的傻子,他卻又要不滿足了……
他的欲求沒有盡頭。
他從不滿足。
牽手的時候想親吻,親吻的時候想擁抱,擁抱的時候想成為他的唯一,即便是成了他的唯一,也尤不滿足,還想要預定來世。
他是個欲壑難填的無底洞。
而聞人得願自知自己是填不滿他的,他隻會掉進去,永無天日,萬劫不複。
“無塵。”
他攥緊了跌落在地上的權杖,重重地杵了一下地面。
瞬間那些春色便煙消雲散,隻剩下一個虛幻的影子,正伏在他的身前,眷戀而又悲傷。
是禦無塵。
他需要的不是縱容,不是取悅,也不是安撫。
他自知自己快要死去,
再無回寰的餘地。
他需要的,是發洩。
他恨來世,更恨聞人得願。
恨他欲随他而去,又恨他不死;恨他會在不知道多久的未來繼續與他再續前緣,而将此刻的自己給忘得幹幹淨淨,又恨他對現在的自己縱容太過……
但他最恨的,還是未來的自己。
“我會回來,無論如何都會回來。”禦無塵從他膝頭擡起頭來望向他,頭還枕着。
“我知道。”聞人得願抱着虛幻的,根本就抱不住的道侶,垂着頭,看着他,與他對視,“我在等。”
他說,“我一直在等‘你’。”
他說,“我等到‘你’了。”
他說,“所以你為何還不肯往生?”
“他的确不是你在等的歸雁,但他也是禦無塵。”聞人得願撫摸着虛幻的道侶,“我一視同仁,從不偏頗,但你确實有些過分了。”
“我說過,我不在乎你将自己和他人折騰成什麼樣子,因為你敲定了自己的死亡,因為你已經做出了犧牲,我也不在意你是人類還是天生魔種還是魔族還是死後餘燼,我更不在意正邪之分——”
“忘記了嗎?‘真是離譜,一個魔修和一個邪修(佛修)的孩子,居然會在正派長大,又招惹了一個天生魔種’。”
“我是出雲魔君和佛子的孩子,我生來就在夾縫中間,我從來就不是純粹的白,不是所謂純潔無暇、被萬人敬仰的仙尊。”
“我收留、庇護的孩子們,也大都不為世人所容。‘天生魔種’、‘妖魔體’、‘災厄’……”
“我不介意紅衣他入魔,我不介意和魔族成為道侶,從萬人敬仰的仙尊變得人人喊打。”
“隻要他還是禦無塵,我就願意承認他。”
“就像哪怕你已經死去,我也承認你。”
“無塵。”
“無塵,他回來了,夢要醒了。”
“你該醒了。”
……
“你該醒了!”
歸厭形容狼狽地喊着床上人,感到了油然而生的挫敗。
沒有情感交融,沒有回應反饋,隻有肉|體媾和,哪怕這段時日以來他将其吃幹抹盡、反反複複,這份挫敗感也依舊揮之不去。
但這挫敗還是其次,聞人得願睡得太沉了,沉到有些不正常。
不像是沉眠,倒像是被魇住了。
被魇住……
歸厭一愣,怪不得當初在玉家陵寝的時候滅除那道意識滅除得那麼輕易!那家夥自知勝不過占不了他的身轉而餘燼化鬼!
鬼修!
天殺的玉無塵!!!
就算歸厭自己也是禦無塵,他卻依舊為之而瘋魔,充分感受和體會到了其他與禦無塵作對的人,以及其他被波及到的無辜群衆的憤怒:
怎麼哪兒哪兒都有你啊!
還有聞人得願!
鬼修是你能養的嗎?你養的還見鬼的是個色中餓鬼!
鬼修在不成氣候的時候還是很好滅殺的,但看聞人得願這模樣,隻怕是從禦無塵死後便早早開始養着這家夥了。
玉無塵早成了氣候,卻遲遲沒徹底踏上鬼修之路(魇術是鬼修修行入門之術,和煉氣的“引氣入體”地位等同),不過是想着在玉家陵寝守株待兔,好占歸厭的身活過來,可惜當年歸厭竊了聞人得願一起上路,來接他的人又恰恰好是聞人殁。
玉無塵機關算盡,功虧一篑。
歸厭算了算時間,估算那時玉無塵在玉家陵寝被他毒打完又在聞人得願這邊恰逢西貝貨的毒打,兩邊挨打,這才不得不徹底放棄了複生奪舍的希望,決定踏上鬼修之路(注:鬼修沒有肉身,哪怕修行至至臻也修不出肉身,隻有迫不得已的人才會走這條又窄又難走的路)。
——然後就又會上了剛從藥堂出來的歸厭。
歸厭推算到這裡給自己氣笑了:
合着玉無塵也在罵爹!
怪不得這家夥甯可暴露自己的存在也不肯讓聞人得願醒呢!
他怎麼敢讓聞人得願醒?
醒來讓歸厭戳破他的謊言嗎?
玉無塵隻怕是一直在聞人得願面前扮演小可憐兒乖乖,要讓聞人得願知道他還有餘力在玉家陵寝設伏……
就算聞人得願願意原諒玉無塵自相殘殺之事,可這就約等于是變相的承認了歸厭的身份了。
玉無塵怎麼可能肯?
好叫他自己多一個名正言順的情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