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晖也一臉的驚訝,就連平時沒什麼表情的沈時也皺起眉來。
沈晖和沈時被送到福利院的第二年,秦康來了。
沈時清晰的記得,一開始來的秦康,穿着一身幹淨矜貴的小西服,手裡捧着沈時很久都沒碰過的精美玩具,趾高氣昂的仰頭跟福利院的其他孩子說:
“我和你們這群沒人要的小孩可不一樣,我爸爸過兩天就來接我了。”
像個驕傲且惹人厭的小公雞。
可這個把頭擡的高高的小公雞,伴随着一天又一天的等待,漸漸的垂下了自己的腦袋。
福利院的其他孩子開始嘲笑秦康:
“你不說你爸爸來接你嗎?他人呢,你這都等了多久啦?”
“哪裡還會接他來,來這裡的孩子都是沒人要的小孩,你也是。”
“就是,還以為你是以前的小少爺呢?沒人要,讨人嫌! ”
有人覺得還不解氣,擡手退了秦康一把,秦康沒站穩,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原本幹淨的小西服上沾滿了一塊塊的泥土。
剩下的小孩拉着手圍着坐在中間的秦康繞着圈,喊:“沒人要,讨人嫌!”
小秦康的眼淚一串接着一串的掉,從驕傲的小公雞變成眼睛紅通通的兔子。
“你們幹嘛呢?”這時沈晖拉着沈時路過,大呵了一聲。
那些孩子年紀都比沈晖要小幾歲,也比較矮,自從上次沈晖為了沈時跟别人打了一架之後,大家多多少少都有點忌憚,于是一哄而散的跑了。
沈晖沒離坐在地上哭的不能自已的秦康,拉着沈時走了。
秦康一骨碌爬起來,拿袖子抹了抹眼淚,趕緊跟在那兩兄弟身後。爸爸以前經常說,識食物者為俊傑,這倆人看上去,像是能有很多食物的樣子。
這幾天,他沒有一天吃飽過。
後來不再挨餓的秦康心想,雖然爸爸騙了自己,但他說的話還是有道理。
直到有一天,沈時被領養了,沈晖過了幾天也不見了,他再也沒有見過兩人。但還好,當時的秦康已經能做到不靠兄弟二人,也學會了怎麼吃飽飯。
過了一陣子,他也和沈時一樣被領養了,他以為自己的苦日子到頭了,要迎接亮堂堂的生活了,但他從未想到,從那時起,他像是逃竄在下水道的老鼠蟲蟻般,再也沒有見到過亮堂堂的光。
......
沈晖讓他坐下,給他到了一杯溫熱的水,問他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那天,院長告訴我被領養了。”就這麼一句話,沈晖不用再問什麼都明白了。
站在旁邊的沈時,瞳眸顫了顫,閃出驚恐與痛苦,像是久遠的傷口撕裂開來依舊鮮血淋漓,他的指甲快要用力到戳進掌心。
林敬昀的表情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認真,他輕輕拍了拍沈時的手背,讓他别不小心傷到了自己,又将手放到沈時的背上輕輕的撫摸。直到沈時僵硬的身體慢慢放松下來,他用力地攬住失神的沈時。
從秦康和衆人的談話,陳夕唐像是緩緩的掀開了一副巨大的遮幕,底下藏着的是不為人知的醜陋黑暗。
表面高尚善良的福利院院長背地裡和乞讨行騙組織相互勾結,當每一個飄蕩的孩子以為終于能踏實的找到歸宿時,那将會是噩夢的開始,殘暴的毆打、非人的虐待、暗無天日的生活,一一落到了這些無依無靠的孩子們身上。
他們仗着這些孩子沒有家,就開始肆無忌憚的行惡,像是一場慘無人道的殺戮,沒人能在這場殺戮中健康的長大。
陳夕唐越聽越心驚,聽到沈時是怎麼被拐騙,沈晖又是怎麼單槍匹馬的将弟弟救出來,帶着沈時逃竄。又聽到秦康又是怎麼偷偷跑掉,又被抓回去,被打瘸了腿,漸漸的被折磨成如今這幅樣子。
那是陳夕唐未曾接觸到的,世界的另一面。
秦康最後拒絕了沈晖讓他留下來的幫助,說自己必須回去,否則那幫人再找到他不一定會怎麼折磨他。
于是沈晖又給了他些錢,拿了衣服讓他換上,讓他有什麼事情都可以來找他。
秦康拄着拐,緩慢的向着肆虐的黑暗處走去。
書店裡的氛圍一下變得前所未有的沉重,林敬昀帶着疲憊不堪的沈時回了房間。
書店裡剩下沈晖和陳夕唐兩人。
陳夕唐用濕漉漉的眼睛盯着沈晖,接着眼前變暗,溫熱的掌心覆上來,陳夕唐睫毛顫了顫,滑過沈晖掌心處的皮膚。
“沒事,别這麼看着我。”沈晖開口。
陳夕唐一言不發,将覆在雙眼前的手拉下來握住,身體向前,把自己的額頭同沈晖的額頭輕輕碰在一起,滿臉的嚴肅莊重。
“這是幹嘛呢?做法呢?”沈晖也沒退,而是緩緩閉上眼睛,笑着問。
“傳好運。如果真有那麼多好運,那我要全部傳給你。”
沈晖擡頭睜開眼,看陳夕唐認真又倔強的臉,将眼前的人塞進懷裡,說:
“ 收到了。不好的事情都過去了,以後都是好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