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火一連兩月,兩軍交戰有勝有負,竟然陷入僵持。
一開始斷言戰事能被輕松解決的人士也開始拿不準局勢,衛罡的叛亂來得比想象中更加猛烈。
與戰場相對應的,朝堂中的局勢也并不樂觀,許多被收買的大臣開始谏言用更大的利益來招安衛罡。景隆帝一時焦頭爛額,隻能期盼前線能早日突破僵局。
此時,丞相崔盛正滔滔不絕向景隆帝進言:“多年前北境叛亂時衛罡平叛立有大功,卻遭先帝忌憚沒有得到應有封賞,這次積怨已久發動兵變。陛下,臣以為,隻要給衛罡補上應得封賞,平息他的怒氣,便可不費一兵一卒平息戰亂。”
“崔大人此言差矣。”
刑刺史刑禺站出來,“崔大人久在京城,沒有見到親自去北境見過那衛罡練兵的模樣。臣敢以性命擔保,衛罡意在謀反!”
此話一出,朝堂皆驚,無人敢相信,安定了百年的大虞朝,歌舞升平的百年的大虞朝,會有面臨叛亂的一日。
景隆帝看朝中官員争吵,自始至終一言不發,他在觀察,觀察在如今這種危急的境況,到底有多少人站在他這一邊。景隆帝心中冷笑,平日裡一心說這為國為民的大臣們,事到臨頭竟然和他并不是一條心。
而他又做錯了什麼?
他十歲登基,彼時太後把持朝政,他一步步從太後手中奪權,終于成功親政,接過了這個看上去花團錦簇,實際上卻危機四伏的大虞。
北面突厥虎視眈眈,國土内各州節度使盤踞,越來越不服從中央朝庭的命令,除了每年進貢之外,景隆帝發覺自己竟然對州内毫無掌控之力。
其中最讓他忌憚的,是北境的定遠侯。
父皇當年忌憚定遠侯,沒有兌現他平叛的軍功,将人趕去北境苦寒之地,卻沒想到這反而成就了定遠侯逐步掌管北境。
堤防定遠侯此事,在景隆帝看來并沒有錯,錯的是父皇沒有斬草除根,任由定遠侯勢力發展壯大,到景隆帝掌權之時,已經難以抵抗了。
“夠了。”景隆帝厲聲道。
朝堂中頓時安靜下來,衆人皆等待皇帝發話,為這場戰争下定論。
景隆帝道:“崔大人年事已高,不如這幾日在家好好修養身體。”
崔盛跪下,“陛下贖罪,老臣一心為國,絕無私心!”
“散朝。”景隆帝甩袖,離開朝堂。
此時衆人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陛下支持鏟除衛罡,不惜代價也要将其鏟除,崔大人就算身為丞相也被陛下禁足,可見陛下決心堅定。
——
此時成陽鎮外郊區,衛琢的軍隊駐紮在此。
由幾個州守軍組成的聯軍成為此時平叛的主力,人數之衆,卻并不團結。
衛琢拿出皇帝聖旨,許諾戰後論功行賞,暫時穩住了人心,但風平浪靜的表象之下,暗流湧動。
衛琢正在營帳之中看着輿圖,木影進入營帳,禀報道:“世子,這幾日定遠軍蠢蠢欲動,前方探子來報,定遠軍可能要動了。”
“知道了。”衛琢看上去很鎮靜。
木影十分憂心,“世子,我們這邊真的能抵禦定遠軍的攻勢嗎?”
“木影,這世上最了解定遠軍的人是誰?”
木影被問住了,沒有回答。
衛琢道:“是衛罡。但第二了解定遠軍的人,是我。最了解衛罡的人,亦是我。”
這對父子博弈多年,可以說是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人,在此前所有的博弈當中,衛琢幾乎都是敗者,但這次他卻有把握。因為他已經等了太久太久了,十幾年的控制折磨,他等了十幾年。
“衛罡不會在這幾日發兵的。”
“那我們....”
“我們繼續按兵不動,先把軍中那幾個狂妄的節度使處置了再說。”言罷,衛琢又對着木影說了一個日子:“七日後。”
木影驟然擡頭,眼中震驚,“世子是說,衛罡會在七日後有動作。”
“是。”
不怪木影震驚,因為七日後正是——月圓之夜。而他們的解藥已經在上個月吃完了。
——
七日後正是七月十五,皇宮中此時亦是人心惶惶。宮中常有流言,說定遠軍銳不可擋,馬上就能攻破防線直指京城。
民間流言更是甚嚣塵上,甚至許多百姓已經開始收拾家當,準備去南方躲避戰亂,東市西市不似往日繁華,糧價高漲,米面被搶購一空。
潘棠被接進了皇宮。
景隆帝讓她住進了賢妃生前的宮殿,名為保護,實為監視。原因無它,潘棠是衛琢未婚妻,是衛琢珍視之人,這一點景隆帝心知肚明。
但潘棠的行動沒有受限,可每日在後宮當中自由行走,隻是身側被派遣了兩個丫鬟跟随,無論何時都緊緊盯着她。
——
七月十五,大風起。
成陽鎮郊外的原野上,黃沙漫卷,狂風鼓動枯葉飛舞,黑雲低垂,風雨欲來。
父子倆果然很有默契,兩軍在這一望無際的原野上相見了。左右兩軍皆是氣勢磅礴,毫不退讓。如兩頭兇猛的雄獅互相對峙着,隻待一聲令下,便會互相搏殺撕咬,至死方休。
衛罡身穿重甲,手握長槍,年近五十愈加雄姿英發,老當益壯。他花白胡須在風中飄揚,眼神鋒利如刀,一道長長的疤痕貫穿整個臉頰深入眉尾。
“子珩,我料到你會反抗我,卻沒想到你如此不自量力,你真以為這些殘兵敗将就能抵抗為父的定遠軍嗎?”
衛琢手緊緊握住春意劍,淺眸中情緒翻滾竟然是濃濃恨意,他恨極了衛罡,這個被他稱為父親的男人。
“今日為父便給你上最後一課,讓你知道反抗為父的下場。”
言罷衛罡揚聲,“殺!”
戰鼓聲響,戰車被推着向前,瞬間,箭雨落下。
兩軍的箭羽交織,頓時死傷無數。
木影來報:“世子,宜州節度使欲攜帶西面士兵臨陣脫逃!”
衛琢微蹙眉,卻道:“讓他們走。”
“世子,這樣西面空缺,正好給了定遠軍可乘之機。”
“無妨,我自有決斷。”
兩軍之間箭羽停下,騎兵傾巢而出,紅色鱗甲和黑色鱗甲的兩支軍隊混合在一起,硝煙四起,鮮血飛濺,不多久滿地都是殘損的軀體。
衛罡很快察覺到敵軍西面的空缺,發現是其中一支聯軍的将領臨陣出逃,他知道,他的機會來了。
皇帝果然還是太過于天真,真以為一點點好處就可以收買節度使替他賣命。這些節度使盤踞一方,個個都是人精,若沒有危及他們自己的性命,誰會經曆替皇家賣命。
衛罡冷笑,他年前的時候就是吃了這種虧,替皇家奉獻半生,最後卻遭驅逐邊境的下場。
“定遠軍精銳随我突襲!”衛罡喊道。
“殺!”
“殺!”
“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