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鼎三十年,太子蕭清辭即位。
傳聞中,這位太子殿下去邊關蟄伏了許久,而後突然回京,弑殺宸王,終日抱着一個瓷瓶,整個人恍若瘋魔。
皇上将他召進宮裡,不知對他說了些什麼。
隻知道三天後,從宮中走出來的,還是那位如往昔一般的,清風霁月的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似是恢複了以前的樣子,勤政愛民。
那雙桃花眸仍舊冷清,卻像是泛着比以往更為淡薄的冷色,像是将周遭一切都排斥在外,隻停留在自己的世界裡。
洛逸之曾去太子府裡勸解過他,還有很多昔日的友人,輪番地上門拜訪。
蕭清辭隻是淡淡一笑,那笑意卻不達眼底:
“我無事,有勞各位挂心。”
他們對視一眼,終是輕歎了口氣。
若說蕭清辭原先是冰冷,對待周遭一切都冷淡,獨有對蘇沅卿時能有些鮮活的樣子,不論是調侃還是争吵,總歸還是有些常人的樣子的。
但現在……
便好像一塊石頭似的,整日除了處理政事,便是将自己鎖在府裡,不理外邊的事情,隻是自己一個人在亭中一邊飲酒,一邊作畫,最後看着那筆下漸漸鮮活起來的姑娘,泣不成聲。
待一年過後,蕭琛将皇位傳給蕭清辭。
蕭清辭坐在高位上,還是如以往那般勤政。
蕭清辭将所有的政事都處理得井井有條,一切都完美地滴水不漏。
他建了一條商路,又征人挖了運河,将蒼瀾與東熙和冥落連在一起,三方互通有無,讓蒼瀾迅速富庶起來。他重用忠臣良将,将試圖挑釁的各方勢力全都打了回去,還與周邊各城簽了協約,保邊境百年間再無戰事。
有人說,蕭清辭是蒼瀾史上最為傑出的帝王。
但唯有一點,這位帝王在位近十年間,一直後宮空懸,隻有從旁支過繼的一個小皇子,被他帶在身邊細細教養着。
在蕭清辭三十歲時,宣告退位。
朝中衆人皆嘩,紛紛跪地請求蕭清辭收回成命,蕭清辭隻是淡淡地揮了揮手,将朝中衆人清退。
他退位前的最後一道诏書,是将位置傳位于那個已經及冠的皇子……
還有,立那位已經逝去多年的嘉甯郡主為後。
《蒼瀾史》有言:
【天鼎二十九年,郡主嘉甯自戕,太子率兵回京,斬殺宸王,位登大寶,建号辭元。帝感念丞相一家功績,為其平反,封蘇丞相為忠國公,其妻長公主為華昭鎮國公主,其幼子為青衣侯。】
【辭元十年春,帝力排衆議,立已逝郡主為後。夏盡,帝忽而退位,攜後牌位遠行,不知所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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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來,寒來暑往。
荒栖衆人,常能看見一位雪衣公子,手上拿着一個瓷罐,懷裡抱着一副畫像,在天地間遊走。
蕭清辭走遍了荒栖,想尋求回生之法。
他找到了三大隐世家族的巫族那裡去,隻因為聽聞,巫族秘術中,每任聖女,都傳有能起死回生的秘法。
巫族現任聖女,名喚巫音。
她今年年紀不大,約莫隻有十五六歲的模樣。此時,巫音坐在位上,手上把玩着發間插着的銀钗。
那銀钗頂端落着一個小巧的鈴铛,巫音撥動着那頂端的鈴铛,姿态散漫,聲音調笑:
“蒼瀾陛下……不好好地在自己的皇宮待着,來找我做甚啊?”
蕭清辭站在她身前,雙膝跪地,是那位尊貴的人從未做出過的恭敬姿态。
“求聖女,救救吾妻。”
巫音的手上纏着細布,穿着藍紫色的錦裙,笑容淡下。
她坐直身來,看着底下的蕭清辭,低聲道:“你的妻子啊……我知道的。那位跟将軍姐姐有點交情的郡主。”
“不是我不想幫你,是我沒法幫你。”
巫音垂首,指節蜷在身側,在木桌上輕點,輕歎一聲道:“我們巫族,沒有起死回生的術法。曆代聖女能做的,其實也隻能把人從生死邊緣拉回來,可這也是要以損耗生機為代價的……”
巫音看着蕭清辭手上的瓷罐,似是好心,勸解他道:
“肉身已無,魂魄估計也散盡了,便是大羅神仙,也無人能救。”
“陛下,何苦執着。”
蕭清辭聞言,僵住了一瞬,沒有回答巫音的話。
随即,他站起身來,将腿上沾着的灰塵拍盡,對着巫音行了一禮,道了句:“多謝聖女。”
說罷,他便轉身離開了這裡。
雪白的衣角在空中閃過一抹弧度,蕭清辭走在世間,像是自天上下來的谪仙,不染一絲埃塵。
唯獨那雙手上,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個瓷罐。
那是他今生唯一的執念了。
巫音歎了一口氣,看着他,好似想到了自己。
與他不同,她現在還隻是愛而不得……
而他,是與心愛之人生死兩隔,便是尋遍大陸,也找不到能讓蘇沅卿往生的方法了。
為了一個永遠無法實現的事情,搭上自己的餘生,值得麼……
巫音搖搖頭。
她轉身伸了一個懶腰,将大門繼續緊閉。
又不知過了多少年。
蕭清辭走遍了荒栖。
但凡是任何一個有秘法傳出的地方,都會停留着一個雪衣公子。
他抱着一個瓷罐,說那是他的妻。
他虔誠的走遍大陸,拜訪任何一個可能的地方,隻為找到能救她的人。
到最後,他似是接受了現實,不再執着于讓她返生。
他隻想……再見她一面。
哪怕隻是一眼。
為此,蕭清辭尋了許多道士,為蘇沅卿招魂。
可這早已死去多年的人……
魂魄怎麼可能還留在世間呢?若是因為執念留在世間,怕是也早已化作厲鬼,被哪裡來的捉妖師收走了。
兜兜轉轉許久,蕭清辭最後還是回到了蒼瀾。
蕭清辭教養十年的皇子沒有辜負他的期望,他将蒼瀾打理得井井有條,不僅将蕭清辭留下的商路打理得更好,還跟其他的勢力也建立了新的商路。
蒼瀾,俨然已經成了荒栖上最為富饒的土地。
此時,那位年輕的帝王站在昭華寺門口,看着裡面跪着的蕭清辭,眉心蹙着,眼眶泛紅。
他拉過旁邊掃地的人,哽咽問道:“父皇……他一直這般嗎?”
那人被突然打擾,一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待瞧清楚他指的人是誰後,便歎息一聲,搖搖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