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燕子回首。
高大的槐樹重新生出新葉,薄如蟬翼的葉片泛着嫩綠,層層疊疊地堆在枝頭。
陽光透過枝桠間的縫隙,在地上錯落着成了斑點,一輛馬車自遠處駛來,穩穩地停在太子府門口。
車簾掀開,率先下來的,是一位青衣布冠的公子。
君慕倚在車身,手上提着兩個酒壇,陽光落在眉眼間,笑容恣意。
“陌上,快下來。”
君慕話音剛落,馬車裡坐着的人便緩緩睜開雙眼。
下一瞬,車簾再次被掀開一角,從裡面又走下一人。
那人銀發竹簪,一雙琉璃淨瞳,半身仙風道骨,鶴發童顔,清絕似仙。
陌上的手裡拿着本醫書,看着君慕的目光有些倦怠。
他輕歎一聲,半散的銀發披在肩頭,掩住他眼底的無奈之色:
“既是送禮,你一人來便好了,為何非得把我從東熙叫來?”
“蒼瀾皇中了浮生,擔心還沒解徹底,蘇沅卿叫我把你喚來瞧瞧。”
君慕上前兩步,笑着扯住他的衣袖,把他拉到太子府門前:
“快快随我去把禮送了!待你瞧完蒼瀾皇,我便去找遲沉鳳,帶你在宸京好生轉一圈!”
君慕松開陌上,曲指敲了兩下門,蕭散聞聲而來,恭敬地将二人迎了進去。
“你家殿下可在?”
聽見君慕的問話,蕭散偏頭瞧去,恭敬答道:“殿下前些日子染了風寒,在殿内休息,太子妃說若是您二人來了,去找她便可。”
君慕晃了晃手上的酒壺,擡步便跟着蕭散前去找蘇沅卿。
陌上頓了下,挽袖把醫書合上,也跟着往前去。
前殿内,蘇沅卿早早便在等候。
清風吹動着殿外的槐葉,卷下兩片晃悠着落在殿内。她單手撐在案上,半掀雙眸,瞧向門外斜入的陽光。
不知過了多久,她側眸瞧向身旁立着的青顔,輕聲吩咐道:
“青顔,你去藥房瞧瞧,給阿辭做的藥應是快好了,你去取來,給阿辭送去。”
蕭清辭前些日子患了風寒,易正給他開了藥,日日煎服。
本是無事,可那藥偏生極苦無比。
他又是個不喜苦藥的,每喝一碗藥便要她哄許久。蘇沅卿便想了個辦法,叫蕭散、青顔和易正商量着,做些好吞服的藥丸出來。
三粒藥丸,一盞清水。
不過一會兒便能自己吃完,既不費功夫,又沒有湯藥那般苦澀。
思及此,蘇沅卿笑着搖了搖頭,又補了一句:
“阿辭厭苦。你順帶去膳房再給他拿點蜜餞去。”
“是。”
青顔行了一禮,随即便擡步往藥房處走去。
青顔先去藥房取了裝藥丸的小玉瓶,又去膳房拿了盒蜜餞,便往書房的方向走去。
書房前的廊道内,青顔垂眸走着,在拐角處和陌上撞在了一起。
“啊!”
青顔往後退了幾步,手上的小玉瓶掉落在地,骨碌碌滾到了一邊。
“陌上醫師?”
青顔定住腳步,擡眸看向他,有些歉疚地行了一禮:“抱歉,青顔方才沒仔細瞧路。醫師身上可有傷到?”
“不過是被撞了下,能有何事?”
陌上理了下衣袍,對她笑了下,無所謂地擺擺手:“無事,你去忙吧。”
“是。”
青顔彎腰撿起地上的藥瓶,又行了一禮,這才繼續往書房的方向走去。
一炷香後。
蕭淩站在書房前,歪頭看着前面匆匆走來的青顔。
他面容冷肅,啟唇問她:“青顔,可是太子妃有事要找殿下?”
青顔搖了搖頭,把手上的玉瓶和蜜餞遞給蕭淩,認真道:
“這是郡主先前吩咐易太醫做出的藥丸,說是殿下厭苦,這藥丸比湯藥要好聞些。”
“藥丸一日吃三粒,拿盞清水吞服便可。這蜜餞也是拿給殿下散苦的。”
“勞煩了。”
蕭淩颔首,接過玉瓶和蜜餞後轉身敲了敲書房的門,輕聲喚道:“殿下,郡主派青顔給您送了藥和蜜餞。”
泛着沙啞的嗓音自門後響起,帶着些無力的倦意:
“拿進來。”
蕭淩聞言,擡手推開了書房的門。
率先入目的,便是蕭清辭泛着紅意的臉,昔日冷白的面龐上泛着紅,隐隐沁着細汗,清隽的桃花眸半阖着,擡眸看着前面的蕭淩,目光冷清。
青顔方才說的話,蕭清辭早就聽見了。
自他前些日子染了風寒,生怕卿卿被他傳染,便自己搬到了書房。
唯有每日膳後,他才敢厚着臉皮求着卿卿隔着門哄他喝藥。
為此,他不惜編出個“厭苦”的謊話,隻為能讓卿卿更心疼他一點,多哄他兩句……
不過現在,倒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蕭淩把玉瓶放在案上,蜜餞也打開放到一旁。
待做完這些,他便恭敬地退了出去,繼續站在書房前守着。
長指伸出,蕭清辭将那玉瓶放在指間,細細把玩着。
因為難受而有些泛紅的眼尾揚起,他打開小玉瓶的塞子,倒出了三顆藥丸,直接吞咽下去。
不多時,他感覺身上開始發熱,腦中也漸漸變得清明起來。
這藥……
如此奇效嗎?
蕭清辭隻是驚訝了一瞬,便把玉瓶放回了案上。
罷了,總歸卿卿不會害他的。
或許……就是卿卿又找了什麼神醫為他尋的藥?
蕭清辭阖上雙眸,靠在位上休憩。
卻絲毫沒瞧見,那玉瓶底部,赫然寫着兩個微不可察的小字:
【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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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君慕提着兩壺酒放在案上,對蘇沅卿彎眸笑道:
“東熙一壺千金的清桂釀,我特地去遲沉鳳那兒為你尋來的,賀你二人新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