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蘇沅卿和蕭清辭成婚後,日子好像就過得愈來愈快了。
晃眼一瞧,竟是已經到了冬日。
蒼瀾國的位置在北邊,每次一到冬日,大雪就簌簌地落。
鵝毛大雪,半晌便落滿了整座太子府。天地上下,皆是一片白雪綿延而去,最後聚在那紅牆金瓦的殿宇前,化作一道淺淺的濕痕。
一雙繡鞋踏上白雪,蘇沅卿披着大氅,伸手接住一片潔白的雪花。
清淩的雙眸垂着,雪花落在羽睫上,化作兩點水珠墜在頂端,她回頭看向身後的蕭清辭,笑得明媚熱烈:
“阿辭,又下雪了。”
“嗯。”
蕭清辭眉眼噙笑,自檐下緩緩走來。他的一身雪衣似是與這天地融為一體,濯濯冷清,卻因得那雙桃花眸中潋滟着的柔意,周身寒霜化作春水消散,變為如玉溫和。
蕭清辭的身後留下一串長長的腳印,他走上前去,把蘇沅卿身上的大氅攏得緊了些。
“卿卿。”
他在身後環抱着她,側首在她耳邊說道:“外邊冷,怎麼不拿個手爐出來。”
說着,似是察覺到蘇沅卿的耳朵有些冷,修長的指節觸上她的耳尖,随後又覆上她的雙手,拿體溫給她暖手。
“卿卿,你的手好冷。”
蕭清辭握緊她的手,又輕輕拉了下:“回殿裡吧,待一會兒雪停了,我陪你出來看燈會可好?”
“燈會?”
蘇沅卿擡眸瞧了眼,看着不遠處樹上挂着的琉璃花燈,喃喃道:“今日是元宵啊……又有燈會了。”
她回頭看向蕭清辭,手指穿進他的指節,與他十指相扣:“好啊,阿辭。”
“等天黑了,我們便出去看燈會吧。”
蒼瀾一年間有兩次燈會,一次在元宵,一次在六月初九。
盛夏和隆冬相悖的時刻,挂着滿街的花燈是它們唯一的相似。不同的是,這是蘇沅卿和蕭清辭一起過的,第一個元宵燈會。
待夜幕降臨,大雪散盡,天上的陰雲盡退,明月高懸着挂在屋檐。
玄華街上,人聲鼎沸。街上的白雪被人掃到一旁,攤販們挑着擔子在街邊擺着花燈,遠處有幾個孩童提着花燈打鬧着跑過,掀起蘇沅卿面上的面紗。
骨節分明的長指伸出,将蘇沅卿的面紗輕輕扯回原位。
她擡頭,便瞧見蕭清辭戴着那張熟悉的面具,含笑的眉眼溫和。
“卿卿,可有喜歡的花燈?”
蕭清辭牽着蘇沅卿的手,指向不遠處那個聚着人最多的攤販,俯身輕聲道:“我去為你取來。”
蘇沅卿想了想。
一個提着花燈的姑娘自她身邊掠過,身邊還站着一個紅衣少年,英姿勃發,灼灼明朗。那少年此時正将雙手背在腦後,頗為自得地跟那姑娘說着些什麼,姑娘有些冷清,隻是颔首,耳尖卻悄然地紅了紅。
蘇沅卿瞧着,好像又回到了六月初九的那場燈會。
她對他第一次表白心意,他對她第一次表白心意,都在六月初九。
一次她給他紅線,一次她重新再給他綁上紅線。
所幸,最後站在她身邊的,還是阿辭。
蘇沅卿伸出手指,勾住他腕間的紅線,在最上面的那個銀色彎月上細細摩挲。
街上花燈綿延十裡,落在蘇沅卿的眼底。她擡頭望向那個攤販,輕笑着偏頭看着蕭清辭,眼底像是墜滿了璀璨星河:
“阿辭,為我取一盞相思花燈吧。”
蕭清辭看着她,目光灼灼。
他俯身下去,在綿延不息的人群裡,微涼的吻落在她的眉心。
“好。”
今日的花燈倒是來的格外的順。
蕭清辭一去,那攤主像早有預料一般的,直接把花燈拿出來給他。蘇沅卿問那攤主,他卻什麼都不說,隻是笑着,說是她朋友吩咐的。
朋友?
蘇沅卿有些疑惑,擡眸與蕭清辭對視一眼,随即相視而笑。
蘇沅卿手上執着花燈,帶着蕭清辭走向河畔的石橋。
兩人發間的發飾盡褪,都隻簪着根相思花簪,随着走動的動作,墨發在身後飄揚着。橋上未消的白雪映着粲然的燈光,兩人踏在上面,淡淡的金光覆在衣角,天地上下,好似隻剩下他們。
蘇沅卿轉身站在橋邊,看着兩邊街上人來人往。
有些舉家而動,帶着孩童買個花燈,圖下熱鬧。有些則是帶着心上人出來,在燈下柳畔互換定情信物,以求相知相守。
放眼望去,燈火映了半座城池,遠處有幾個天燈遙遙飛過。
就在蘇沅卿垂眸欣賞這燈會盛景時,忽地,天邊綻開一朵煙花。
街上喧嚣戛然而止,大家都駐足在此,看着天邊凝落的煙火。
蘇沅卿擡了擡手,錦裙的袖子滑落小半,露出腕間的紅線。蕭清辭走上前去,将蘇沅卿手上的花燈接過,指節覆住她的柔荑,腕間的紅線與她的相觸。
“卿卿,你在想什麼?”
溫潤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蘇沅卿回過神來,側身與他靠得更近了些,踮腳湊到他的耳邊,輕笑着問他:“我在想……阿辭是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呢?”
“是在禦花園第一次見面嗎?”
蕭清辭愣了下,随即搖了搖頭。
他伸手撫上蘇沅卿的眉眼,眼尾微墜,露在面具外的薄唇勾了下:“我也不知從何所起,但當我意識到對你的情意時,便早已一往而深,逃脫不得。”
從很久很久之前開始,他便甘願堕入名為蘇沅卿的牢籠,将自己永困其中。
隻為求她的一刻回眸。
“還有……”
蕭清辭俯身湊近她,眼底笑意灼灼,天邊盛放的煙火落在他眼底,眼尾紅痣在煙火中明滅,險些讓蘇沅卿晃了神。
下一瞬,蕭清辭便将她攬在懷裡。
他将腦袋放在她的肩膀上,用側臉輕蹭了下她的脖頸,随即含笑不語。
他與卿卿的第一次見面,其實比她想象裡還要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