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沅卿有些摸不清他的心思。
便是蕭暮歸自己,好像也探不出心底的那些異樣從何而來,又如何消解。
不甘嗎?不甘于自己什麼都被蕭清辭壓一頭。
難過嗎?難過于自己不管如何僞裝,都比不上那人的半分清風霁月,都換不來所願之人的一眼回眸。
還是……
因為從當年初見時,心底就悄然藏下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喜歡。
蕭暮歸擡眸瞧她,眸中染着淚意。
窗外白雲飄走,陽關傾瀉,清俊眉眼映着細碎金光,眼尾垂淚,恍然一瞧,像極了蕭清辭。
蘇沅卿下意識地蜷了下指節,想拭去那眼尾墜着的淚珠,卻又忽地反應過來,終是沒有伸出手去。
蕭暮歸察覺到她的動作,垂眸偏頭,用袖子遮住眉眼,長指拭淨眼中淚水,輕笑一聲道:
“讓沅卿見笑了。”
“近些日子政事有些繁雜,我有些心緒不甯。”
蘇沅卿蹙着眉心,開口欲言:“若不是因為你,政事……”
還未等她說完,門口處倏忽傳來敲門聲,随即響起了一個陌生而又熟悉的聲音:“殿下,孟小将軍求見。”
這聲音……
蘇今?
他不是皇帝舅舅的近臣嗎?
蕭暮歸回頭瞥向蘇今,眼底閃過一絲不悅。
他輕歎一聲,伸手将蘇沅卿抱起,走到床榻邊輕輕放下,聲音溫和:“沅卿,我待會兒再回來陪你用膳。”
“不必。”
蘇沅卿避開他的手,往旁邊躲了躲,斂着雙眸,聲音淡淡:“我不想看見你。”
蕭暮歸并未回話,隻是笑了下。
“沅卿,你好好休息吧。”
他将被子給她蓋好,随即便起身走出寝殿,與蘇今一起去往紫宸殿見孟昀。
蘇沅卿擡眸瞧去。
蕭暮歸走在前面,蘇今恭敬地跟在他的身後,時不時地擡首跟他說些什麼。
瞧那副熟稔樣子,絕非是半路叛逃。
可是,他們是什麼時候勾搭上的?
在前世的這個時候,蘇今分明還是宮内的近侍而已,并無其他異常。
蘇沅卿蹙着眉,思索着以往種種。
她在腦海裡回想着二人離開的背影,忽地靈光一閃,記憶裡突然出現了一個不起眼的模糊人影。
是當年春獵……
那個給受傷的蕭暮歸喂藥的小太監啊。
倒是她先入為主了,以為活過一世,便能通曉所有事情。
卻不曾想,事情早在許久之前,便已初見蹊跷。
蘇今升遷、南隐州災情提前、還有直到她前世死時,都未曾看到的謀反……
她是知曉蕭暮歸在暗地裡豢養私兵的。
但她見他遲遲未有動作,便以為他是在等南隐州的錢糧來壯大勢力,實則根基不穩,想着與阿辭回京之後再慢慢找出他的破綻。但就目前而言,他其實早已暗中籌謀,南隐州之事,隻是前世時他為了正統繼位的踏闆。
是她過于自信,籌謀不夠謹慎。
若非如此,她現在也不會被囚在此處。
蘇沅卿想着,腦袋又昏沉起來。
軟筋散的藥效,又開始了……
蕭暮歸知曉她不會乖乖服藥,便把軟筋散摻在她的飯食茶水裡。
若她想活下去,便必須得吃飯喝水。如此一來,她受藥力所控,終日都是精神萎靡,不止使不上力,還貪暖嗜睡,一日裡有大半日腦袋都是昏沉的。
得想個辦法,不能終日昏沉下去。
她還要去找線索,她的阿辭還在外面等她。
蘇沅卿半撐着身體,靠在床頭,眉目恹恹。
孟玥進來,先是把門窗關好,便匆匆走到蘇沅卿身邊,半跪在床榻前,擔憂問道:“郡主,可是那軟筋散又起效了?”
“嗯。”
蘇沅卿點了點頭,孟玥見狀,蹙着眉心,忽地又說道:“不若讓屬下之後暗中調換飯食?這樣郡主也不用再受此苦楚。”
“不可。”
蘇沅卿偏頭,看向孟玥易容過後的臉,指節攥緊被褥,輕歎道:“你現在的身份,還是蕭暮歸的‘眼線’。上次那場戲一次便夠了,蕭暮歸謹慎,耳目衆多,若是你以這個身份頻繁調換,恐被他發覺身份。”
“現在正是關鍵時候,不能讓他發覺你是我的人。”
“不過……”
蘇沅卿伸手,在孟玥易容過後的臉上碰了碰,唇角輕勾:“‘眼線’不能暴露,但‘孟玥’在蕭暮歸看來,就是個依附于他的落魄庶女。”
“當依附的人被搶走,那突然跑來質問我,甚至一時情緒難控對我出手,也是合理的吧。”
孟玥微愣,有些驚愕地看着蘇沅卿。
自從蕭暮歸囚禁郡主之後,大多的人手都被他派來監視郡主。因得先前她沒有什麼反抗,似是讓蕭暮歸放松了警惕,安排在自己的身邊的人被撤走了。
如若不然,她也沒機會能易容到郡主身邊來。
“郡主的意思是,叫我來做一場戲?”
孟玥壓着聲音,有些猶疑地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