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清風習習。
南下赈災的車隊排成一排,在玄華街延伸出去一條長路。
此時已至巳時,烈日高懸,忽來的清風輕輕拍打着街旁的槐樹,三兩青葉随着踏踏的馬蹄聲晃悠墜落,又被底下聚着圍觀的百姓們沖散。
在一衆隊伍最前方的,是那位清風霁月的太子殿下。
一身雪色勁裝,墨發被銀冠高束起馬尾,蕭清辭高坐于馬背上,身如鶴立,皎皎若玉,一雙桃花眸裡藏着滿城清輝,明媚的陽光照在他的身上,像是鍍了一層金光。
“這兒聚着這般多人,是要作何?”
玄華街兩旁,百姓夾道圍觀,萬人空巷,倏忽有個人擠進人群裡問了句,便像個石子投進了湖裡,驚起了周圍一聲一聲的回音:
“這你都不知道?南隐州現在災情正盛,太子殿下今日便要去南下赈災了,大家都在這裡送殿下呢!”
“你瞧瞧那後面的車隊,裡頭裝的可全都是去赈災的糧食!”
“唉,說來南隐州百年太平,今年卻莫名災情不斷,我有個親戚在南隐州附近的村子裡,前些日子隐隐傳來消息,說是糧食的價錢已經翻了十倍有餘了,已經有不少人活活餓死了……”
“此話當真?為何我在宸京似是隻聽說過有災情,從未有消息說這般嚴重?”
“那還有假不成!不然皇上為何要派殿下帶着這麼多糧食去赈災?據說現在為了救災,南隐州和周圍州府的糧倉都已經快空了……希望這次殿下前去,能解決這災情吧。”
……
蕭清辭聽着周圍人的談論聲,擡首看向四周。
四周人頭攢動,見他瞧來,全都屏息噤聲,齊齊地看向他。蕭清辭卻隻是蹙着眉心,在人群裡打量着,似是在找什麼人。
卿卿……在哪裡?
她說過會來送我的,可為何我找不到她……
蕭清辭坐在馬背上,手上拉着缰繩,漸漸放緩了速度。
高束的墨發随風晃動,與翻飛的衣角融在一起,蕭清辭來回又望了一圈,終是斂下了眸子,眼尾微垂,攥着缰繩的指節緊了緊。
說不定……是在前面呢?
車隊往前行進着,直到宸京城門處,蕭清辭都沒有看見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眼底的光亮徹底黯淡了下去,分明還是那樣一副冷清面色,卻莫名地帶了些失魂落魄的意味。
“見過殿下。”
城門的守衛前來行了一禮,蕭清辭垂眸颔首,那守衛便朝後做了個開門的動作。
刹那間,高大的朱門洞開一線,緩緩大開,露出了城外的護城河和一路蜿蜒出去的大道。
蕭清辭手上攥着缰繩,回頭又深深看了一眼。
像是不死心般地,他在城門處停了許久,冷清的眉目蹙着,眼尾卻是泛起微紅。
這一路上熙熙攘攘數千人,他卻隻想看見那一個鵝黃的身影。
迎着身後衆人不解的目光,蕭清辭垂着眼尾,聲音消散在風中:
“卿卿,你是不是……”
又在騙我。
“阿辭!”
蕭清辭話還沒說完,帶着笑意的清靈聲音從他身後上方傳來,像是從那遙遠的天上傳來的仙音,擊在蕭清辭的心上,讓他整個人身軀一顫。
他回過頭去,就見蘇沅卿站在城牆上,雙手撐着牆沿,半傾着身體對他揮手。
蘇沅卿低頭看他,見他瞧來,笑得眉眼彎彎,墨發和綢帶在空中飛揚着,比她頭頂的驕陽都要明媚熱烈。
她轉身提着裙擺跑下去,蕭清辭也翻身下馬跑上來。
果不其然,兩人在城牆的階梯上碰着了,蘇沅卿笑着看他,還未等她說話,便被蕭清辭一把抱進了懷裡。
蘇沅卿站得比蕭清辭高一階,正好跟蕭清辭一樣高。
蕭清辭微紅着眼眶,順勢便将頭放在她的肩膀上,清俊的側顔埋在她的發絲裡,聲音微啞道:“卿卿,我以為……你忘記來送我了。”
“我很害怕。我以為你又不喜歡我了。”
蕭清辭緊緊抱着蘇沅卿,又生怕弄疼了她,微微松了下力道,修長的指節緊緊攥着她的衣裙,不一會兒便攥出了一小塊褶皺。
“怎麼會呢?”
微涼的淚水滴落在蘇沅卿的脖頸間,她察覺到蕭清辭聲音的顫抖,伸手撫着他的脊背,在他耳邊輕吻了下,随即柔聲道:
“阿辭這麼好,我怎麼會不喜歡你呢?我們說好的,等你回來,我就會嫁給你的。”
蘇沅卿像是哄小孩一般地輕拍蕭清辭的背,引得底下一衆看戲的随從們目瞪口呆。
蕭肆瞪大了眼睛,張着嘴巴伸手指向那上頭的兩人,顫着聲音道:“那那那那……那個人還是殿下嗎?蕭散你打我一下,我現在是不是在做夢?”
蕭散正在檢查着随身攜帶的藥箱,聽見蕭肆的話,頗為嫌棄地給了他一個白眼:“傻子,别跟我說話。我怕被傳染。”
蕭肆倚在馬上,猝不及防地摔了一跤,又被蕭散翻了個白眼,他起身有些無奈地輕聲道:“……喂,蕭散你也太傷人了吧。”
蕭散沒理他,一邊整理着藥箱一邊淡淡回道:“哦,是嗎?那還真是抱歉啊。”
“欸!你……”
蕭肆怒氣沖沖地起身,正準備罵蕭散,倏忽,一道冷清的聲音自他身後響起:“蕭肆,你可是又想去暗衛閣待些日子了?”
“不不不……殿下我錯了,我現在就走!”
蕭肆瞬間便打了個激靈,回頭趕忙對着蕭清辭行了個禮便匆匆跑到了隊伍後面去。
“呵。”
蘇沅卿輕笑了一聲,擡頭對蕭清辭笑道:“你的這個暗衛倒還挺好玩的。”
蕭清辭聽見蘇沅卿誇蕭肆,整個人又委屈起來了,才恢複冷清的眼尾又垂了下去,拉着蘇沅卿的手,有些幽怨道:“他不好玩,我好玩。”
“卿卿,等我回來,我随便你怎麼玩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