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柳聽着,瞬間便又跪地下去,斂眸垂首,聲音恭敬:“蕭柳先前奉殿下之令保護郡主安全,而今殿下将蕭柳送予郡主做護衛——”
“從今往後,蕭柳的主子便隻有郡主一人。”
“哦?”
蘇沅卿站起身來,走動間掠起的清風将室内珠簾吹得輕晃,清脆的碰撞聲和略沉的腳步聲合在一起,一步一步地落在蕭柳的心上。
待蘇沅卿的腳步聲停下,而那雙銀紅雲鍛繡鞋也随之出現在蕭柳的視野,她頗為忐忑地閉上眼睛,等待着接下來可能要遭受的審判。
暗衛一生皆為主子差遣,是主子最為衷心的幫手,因得常年追随主子,暗衛常常能掌握主子一些不為人知的秘辛。
因此,一旦暗衛生了異心,為防自己的秘密被洩露出去,主子都會選擇将他們殺之滅口。
她原先在馬車前說出那番話隻是為了暫時保住蕭柳的命,同時讓蕭清辭不要派人過多監視她,想來他應當也能猜出一二。
但蕭清辭……
竟是真的把他的暗衛來送予她做護衛?
他是什麼意思?是要明目張膽地用蕭柳監視她?還是将他的把柄放在我的手上,以此來展示他合作的誠意?
蘇沅卿摸不清蕭清辭的心思。
她立在蕭柳身前,長睫斂下眼中變幻的神色,久久未言。
倏忽,窗棂外吹來一陣清風,院裡的青槐晃悠着飄了兩片輕薄槐葉下來,施施然地在空中轉悠了幾圈,最後竟是有一片,落在了蕭柳頭頂的馬尾上。
蘇沅卿伸手撫上蕭柳頭頂的馬尾,将那片輕薄槐葉取了下來,此時室内珠簾搖晃,在那清脆聲中,忽而傳來蘇沅卿清靈的聲音:
“你方才說……你現在是我的護衛了?”
蕭柳感受到蘇沅卿放在她頭頂上的指節,身體瞬間僵硬,生怕蘇沅卿像蕭清辭昔日裡頭對待叛徒一樣,一個用力便将她的腦袋擰下來。
待聽到蘇沅卿的話,她擡首看去,瞧見蘇沅卿歪頭笑着看她,手上還撚着一片槐葉。
蕭柳怔愣了一瞬,随即趕忙垂下頭去,聲音恭敬:“是。”
“奴現在是郡主的護衛,會用盡一生效忠于郡主。”
蘇沅卿輕笑一聲,彎腰扶住蕭柳的肩膀,将她緩緩扶了起來。
瞧見蕭柳疑惑的目光,蘇沅卿回首重新走向桌旁,輕掀裙角,坐在椅上。
蘇沅卿挽了挽長袖,随即伸手拿起茶壺,在白玉茶盞裡倒了半盞清茶。
她瑩潤的指節執着茶盞,輕晃着把玩,忽而瞧向對面的蕭柳,唇角微揚:“這茶水中,有我吩咐青顔下的至毒。”
“此毒名喚斷腸,一旦發作必死無疑,但隻需每月服用解藥,便會安然無恙,一生無虞。”
說罷,蘇沅卿将茶盞舉着,瞧向蕭柳,杏眸微彎,瞧着笑容清澈,卻是笑意不達眼底:“你若是真想效忠于我,便飲下此毒,若是你來日生了異心——”
“可是會真的死的。”
蕭柳站在陽光下,垂下的眼眸被黑暗遮住,叫人瞧不清她眼底的神色。
蘇沅卿倒也不急,隻是不停把玩着手上的茶盞,瞧着那盞中的一半清茶在陽光下閃着剔透光澤。
窗外的陽光順着窗棂流入室内,又被揉碎成細碎光點。
無數的光點在蘇沅卿的眉眼間躍動着,頭頂的白玉簪子也泛着瑩潤的光澤,像是将天下間的明媚都攬在了她的身上。
過了半炷香後,蘇沅卿将茶盞放在桌上,瑩潤的雙手放于膝上,輕輕傾身前去瞧着蕭柳,面帶笑意,聲音清靈:
“如何,你可考慮好了?”
“奴遵令。”
蕭柳行了一禮,随即便走上前去,帶着薄繭的指節在空中蜷了蜷,終是下定了決心,将那盞的清茶一飲而盡。
“不愧是蕭清辭教出來的人……”
蘇沅卿輕笑,正欲起身言語,卻忽而被一個興奮的聲音打斷。
“郡主!”
青顔興沖沖地自外處跑進來,腳步輕快,似是邀功道:“您吩咐我的事我都已經辦妥了,還有元亭我也找着了,已經叫他去聯系蘇昀大人了……”
倏忽,青顔瞧見桌上那個被飲盡茶水的白玉茶盞,她歪了歪頭,有些疑惑地出聲:
“咦?郡主,您可是渴了?”
“這茶水是我先前回來時準備的,現在都涼了,還是别喝了。您要是渴了,我現在便去給您再準備壺新的熱茶來。”
蘇沅卿聞言微頓,随即眉眼微彎,搖了搖頭道:“不必了。”
蕭柳方才聽見青顔的話,似是知道了什麼,霎時便擡起頭來,眼睛微微瞪大地瞧向蘇沅卿,聲音猶疑:
“郡主,奴……”
“不必自稱奴。”
蘇沅卿擡起手來,寬大的裙袖自手腕處落了下去,露出了那上頭帶着幾點血迹的絹帛,似是點點紅梅染在白雪之中。
清風湧進室内,輕紗與雲錦制成的裙袖輕輕拂過蘇沅卿的皓腕,襯得她膚若凝脂。
瑩白的指節輕蜷着又倒了盞清茶,蘇沅卿仰首,一飲而盡。
微涼的茶水泛着淺淡的苦澀,蘇沅卿微微蹙眉,待飲盡之後,便瞧着面前怔愣的蕭柳,面若春風,笑容澄澈:
“今後,你便是青柳,是我蘇沅卿身邊唯二的貼身侍從,與青顔同級。”
“在我面前,自稱屬下即可。”
蕭柳愣在原地。
郡主她……竟是這般信任我嗎?
面上的怔愣隻持續了不過幾息,那眉目英氣的暗衛後退幾步,再次對着蘇沅卿跪地行禮,姿态謙卑,眸光堅定:
“屬下青柳——”
“見過主子。”